葬心殿外的寒雾还未散尽,青铜门在凤知微身后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她背着昏迷的阿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膝盖发软,额角的冷汗顺着颈侧滑进衣领,却硬是将脊背绷得笔直,像根吹不断的青竹。
主人。识海深处传来心镜童子细弱的声音,灵体小身板晃了晃,方才那道窥探的力量......是仙界监察使。
他们说您擅自逆转生死,要降清心咒抹除您关于涅盘引的记忆。
凤知微脚步微顿。
晨雾漫过她眼尾的莲纹,那抹青灰的印记在苍白的脸上格外醒目。
她垂眸看了眼怀中阿蛮仍泛青的指尖——方才用三百道执念做桥引时,识海几乎要被撕裂,可当看到少年睫毛颤动的那刻,所有灼痛都成了值得。
他们管得了天道,管不了人心。她低笑一声,喉间泛起腥甜,却笑得愈发清亮,若清心咒能抹掉我救他的念头......话音未落,一阵熟悉的冷香裹着暖意笼罩过来,沧夜不知何时已站在跟前,玄色大氅一扬,将她和阿蛮一并拢进阴影里。
他单手接过阿蛮,动作轻得像是捧易碎的琉璃。
另一只手虚虚扣在凤知微后腰,指腹擦过她心口那枚腾蛇鳞片——那是他当年以魔尊本源所化的护心鳞,此刻正泛着奇异的幽光,漆黑鳞片上竟浮起淡粉的莲纹,像被鲜血浸过的花瓣。
你的血。沧夜红瞳微缩,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鳞片纹路,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在改变我的本源。
凤知微倚着他肩,能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沉稳心跳——那是魔修不该有的鲜活律动。
她抬头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笑了:或许不是我的血。她伸手覆上他按在鳞片上的手,指尖冰凉,是我们都不愿再活在别人画的圈里。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裂帛般的脆响。
原本鱼肚白的天空瞬间沉如墨染,阴云翻涌间劈下一道金光,在空中凝出扭曲的古篆:逆命者,当诛。
凤知微抬头,金光照得她眯起眼。
识海深处的涅盘典突然发出清鸣,九瓣黑莲翻卷着展开,三百道执念化作流光在封面上游走,竟将她前世的医理、涅盘引的脉络、甚至方才逆推的符纹全部串成一张光网。
心镜,锁定金光源头。她咬字清晰,指尖咬破,血珠刚溢出就被符纹吸走,在空中画出一道银红交缠的符印,他们说我逆命?
我救的是该活的人,杀的是该诛的恶——这才是命。
符印与金光相撞的刹那,整座葬心谷都在震颤。
金光裹着神谕威压劈下,却被符阵绞成碎片,反卷着冲向云端。
一声闷哼穿透云层,窥探的力量如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消散,只余下几片金鳞般的碎屑飘落在凤知微发间。
沧夜握着弑魔剑的手紧了又松。
他望着眼前女子——她发间沾着金屑,唇角还挂着血,可眼底的光比任何神谕都要灼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那双眸子里看见不属于算计或谋略的东西,像是火种,要烧穿所有既定的规则。
你......他喉结滚动,声音里裹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竟能以凡躯抗衡神谕?
凤知微靠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衣裳下紧绷的肌肉——这是魔尊在克制什么。
她伸手摸出怀中的《九转涅盘诀》残卷,那泛黄的纸页此刻泛着玉色的光,上面的文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像是被注入了新的魂灵。
我不是对抗神谕。她将残卷按在胸口,能清晰感觉到它与识海涅盘典的共鸣,我是告诉他们......她抬头,目光穿透层层阴云,从今往后,谁该活、谁该死,由我来判。
话音未落,残卷突然化作万千光雨,融入她眉心。
心镜童子的惊叹声炸响在识海:主人!
涅盘典的纹路变了!
现在每一页都刻着《九转涅盘诀》的完整心法,还有......还有您方才推演的逆命符阵!
凤知微闭了闭眼。
识海里的黑莲此刻绽放得更盛,每一片花瓣都流转着星河般的光,那些曾被她封印的执念、被仙界定义为的坚持,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刃。
远处忽然传来清越的剑鸣。
沧夜侧耳,红瞳微震:断缘剑......
那柄被他封在九幽最深处的上古神剑,此刻正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剑灵的低语穿透空间,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这一剑,叫。
与此同时,极远极远的仙界,那座被称为天规殿的金色建筑前,封闭万年的殿门一声,裂开一道细缝。
门缝里漏出的光落在殿内碑墙上,最顶端刻着天命不可违的碑文,正缓缓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凤知微松开攥紧沧夜衣袖的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
她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阴云更重,隐约能看见雪粒在风中盘旋,像极了她前世记忆里——北境万兽谷外,堆积如山的尸骨。
该走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某种破茧的清冽,有些债,该去收了。
沧夜垂眸看她。
晨光终于穿透云层,落在她眼尾的莲纹上,将那抹青灰染成暖金。
他忽然伸手,用指腹擦掉她唇角的血,动作轻得像是触碰什么珍宝:我陪你。
风卷着雪粒从北方扑来,掠过两人身侧。
凤知微望着远处被风雪笼罩的山影,耳边响起心镜童子的嘀咕:主人,北境的气息好重......像是有什么东西,等您很久了。
她勾唇一笑,将手放进沧夜掌心。
掌心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感觉到某种力量在交融——那是不愿被定义的魂,和不甘被束缚的骨,在共同叩响新的命运。
那就让他们等个够。她说,声音里带着破局者的从容,毕竟......她抬头,望着被自己符阵撕开的那片晴空,新生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