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轰鸣骤然拔高,震得山壁碎石簌簌坠落。
那截原本蜷缩如蛆虫的《秽血经》残卷突然炸开黑雾,在半空凝结成一张青面獠牙的人脸——眼窝淌着腐脓,嘴角裂至耳根,正是当年蛊惑玄煞子入魔的远古药魔残念!
哈哈哈哈!它的笑声像锈铁刮过磨盘,震得百兽谷幸存的异兽齐齐翻倒在地,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也敢妄议天道轮回?
今日便让你们的魂魄做我的养料,助本尊重临世间!话音未落,那些本已崩解的血魂链突然泛起妖异红光,竟要重新将谷中残魂绞成血雾。
凤知微跪坐在焦土上,左手仍攥着被血浸透的涅盘典。
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方才为了撕开白露的执念,她强行燃烧了识海最深处的记忆碎片,此刻连经脉都在渗出黑血。
可当那声刺入耳膜时,她突然笑了。
你说我是蝼蚁......她的声音裹着血沫,却比净莲焰更灼人,可你忘了,我烧过三百执念,听过千魂泣诉。
掌心一热。
是饕小九不知何时蹭到她膝头,叼着的黑色兽核正泛着幽光。
这幼兽半边皮毛已被血阵灼成焦黑,却仍用未受伤的右爪扒拉她手腕,喉咙里滚着呜咽——那是它用半觉醒的饕餮血脉,从深渊最底层衔来的镇秽核。
凤知微屈指一捏,兽核应声碎裂。
黑色晶粉裹着涅盘典的金光,顺着她指尖的血珠渗入地脉。
与此同时,她反手抽出腰间断缘剑——这柄跟随她两世的木剑,此刻竟泛起青玉般的光泽。
师姐。她转头看向白露。
后者正被黑气缠住脖颈,腐烂的脚踝在雪地上拖出血痕,你看,我要劈的不是这血阵。
话音未落,断缘剑已抵住心口。
她手腕一旋,剑尖挑开染血的衣襟,将跳动的心脏暴露在寒风中。
净莲焰顺着剑身窜出,在她心口凝成一朵半开的红莲——那是涅盘典第七日终式逆脉归元·焚愿成灯的引信。
我不求永生,不求神位......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穿透了所有轰鸣,只求一条路,能让所有想活下去的人,走得安心。
三百道淡金色的光流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是被她烧过的执念残魂,此刻竟主动化作愿力,汇入她心口的红莲。
第九重净莲焰轰然绽放,赤金色的火舌顺着地脉倒灌而下,直逼药魔本源!
不——!药魔的人脸扭曲成恶鬼,你救不了所有人!
我不救所有人。凤知微望着被火焰吞噬的黑雾,唇角扯出一抹清冽的笑,我只救我相信值得救的人。
同一时刻,被黑气勒得眼白翻涌的白露突然爆发出一声清啸。
她的指尖闪过铃兰杖的幽光——方才被凤知微点醒后,她便将这谷主信物抛在脚边,此刻却又弯腰拾起。
杖头的银铃碎成齑粉,露出里面封存的半枚残魂。
师妹......她踉跄着冲向地缝,腐烂的脚踝在雪地上拖出蜿蜒血痕,替我看看,春天的模样。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
她的身影没入裂缝的刹那,整座山谷的震颤突然平息。
那道吞噬了无数魂灵的深渊发出不甘的嘶吼,却被一团莹白的光团死死堵住——那是白露用残魂为引,以命祭下的最后封印。
风停雪霁。万兽谷死寂得像座坟场。
最先有动静的是那只哑喙鸦。
它扑棱着翅膀落在焦土上,用喙尖轻轻碰了碰凤知微的手背。
接着是瘸腿的青狼,伏低身子用舌头舔她沾血的指尖。
百兽次第上前,或用兽角蹭她膝盖,或叼来未被焚毁的药草,最后竟齐齐俯下头颅,将最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她面前——这是神医谷传承千年的谢药之仪,唯有救过百兽命的医者,才配受此大礼。
老驼铃不知何时从废墟里钻出来。
他佝偻着背,在白露消失的地方捡起一朵半焦的铃兰花,轻轻放进腰间的铜铃箩筐。
铃铛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从前白露巡谷时,杖头银铃的清鸣。
凤知微瘫坐在焦土上,浑身焦黑如炭。
她的左手还攥着涅盘典,封皮上逆命不悔,医者弑神八个字正泛着金光;右手则悬在半空,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
师姐,你看。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雪花在她掌心融化,没有半分血色,它没染红。
远方山巅,沧夜静立如雕。
他的玄色大氅被山风卷起,露出肩甲下若隐若现的鳞纹。
感知到谷中异动时,他本已撕开空间裂缝,却在谷口顿住脚步——那抹在火中浴血的身影,比任何禁制都更让他驻足。
此刻见她跪坐废墟,他忽然抬手,指尖凝出一抹幽蓝剑气。
的一声轻响。
左肩鳞甲被剑气削落,化作一道黑光掠过千里,轻轻落在凤知微发间,凝成一枚黑莲纹簪。
她抬头望向天际,识海涅盘典突然泛起新的纹路。
那些金色小字浮现在虚空中,像星子般明明灭灭:主之路:逆命不悔,医者弑神。
从此不拜天,不问神,只问心火可曾熄灭。
而在她看不见的极北冰原之下,一座刻满古老兽文的巨门,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门后传来低沉的心跳声,像沉睡万年的巨兽被惊醒,又似某种更古老的存在,正循着她心口的净莲焰,缓缓睁开眼睛......
风雪初歇,焦土之上寒气刺骨。
凤知微跪坐于废墟中央,发间黑莲簪泛着幽光,与她眼中未熄的赤焰交相辉映。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涅盘典新浮现的纹路,忽然低笑一声——这笑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破阵立道的清冽,像雪后初晴时,第一缕刺破云层的阳光。
远处,老驼铃的铜铃箩筐又轻轻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