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灵气在马腹下骤然翻涌成乱流,凤知微的指尖刚触到缰绳,忽觉后颈寒毛倒竖。
她猛提马速,却见前方山涧的流水突然凝成冰晶,连飞溅的水珠都悬在半空,折射出诡异的金芒。
“停!”她勒紧缰绳,黑马前蹄扬起,在焦土上划出两道深沟。
回头望去,昨日那道天空的金痕已裂成蛛网状,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苍穹。
细碎的金尘从裂痕里簌簌坠落,落地时“滋啦”一声燃成暗红符文,在废墟上烙出歪扭的咒印——正是噬灵鼠王说的“净化之火”前兆。
凤知微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反手抽出腰间短刃,在马臀上轻划一道,黑马吃痛嘶鸣着转向,铁蹄溅起火星往回狂奔。
“疯了!”老柯的怒吼混着木料断裂声撞进耳膜。
她刚冲进废墟,就见老柯带着十几个百姓抬着棺木往山外跑,最前面的棺盖半开,露出个穿青布衫的孩童——是露娘提过的小满。
老柯鬓角沾着血,抄起根断木拦住她的去路:“你看那些金尘!沾到活人身上就是个窟窿,沾到尸体……”他指向最近的棺木,孩童手腕上正爬着淡金色纹路,“净世炎要烧尽所有质疑神权的痕迹,连尸体都要化成灰!你还回来送死?”
凤知微翻身下马,指尖按上孩童冰凉的腕脉。
皮肤下的金纹随着她的触碰微微收缩,像活物般躲避着什么。
“没死透。”她声音发沉,“神殿用信力养着他们当药引,现在信力反噬,人还吊着半口气。”
老柯的手抖了抖:“你……你怎么知道?”
“他们的命,不该被神当柴烧。”凤知微扯开衣襟,从心口摸出那本《九转涅盘诀·源本》,泛黄的纸页被风掀起,“我要逆了这信力循环。”她将书摊在坍塌的石台上,借地脉残余的热流蒸腾书页,另一只手快速翻动从神殿密室搜出的《伪神录》残卷,“需要愿火为引,反向注入信力节点……”
“愿火?”人群里有个抱孩子的妇人颤声问,“是……我们的恨?”
“是不甘。”凤知微抽出腰间匕首,在掌心划出血线,“是你们刻‘神没来’时的愤怒,是老妇人找银锁片时的固执,是露娘攥着小褂子不肯松手的疼。”鲜血滴进陶碗,她又撒入三把暗褐色药粉——“妒心散”、“辨魔引”、“焚形劫”,每撒一把,周围百姓就倒抽一口冷气。
“这些是神殿炼火祭丹的主药!”血画僧的盲眼突然转向这边,他本已跟着撤离,此刻却拄着拐杖踉跄回来,“当年我替他们画祭阵,见大祭司用这些药……”
“所以用它们来破阵。”凤知微将药汁搅匀,碗中腾起青雾,“以毒攻毒,以罪证破罪咒。”她抬头看向人群,目光扫过老妇人颤抖的手、青年攥紧的凿子、露娘怀里的小褂子,“现在,我需要你们的声音。”
老柯突然将刻碑的凿子塞进她手里:“要烧命,我陪你点火。”他转向人群,喉结滚动着喊:“当年我儿子被神殿选去当药童,我跪断腿求神,神连眼都没抬!现在这女娃说能救这些孩子,我信她!”
“我也信!”抱孩子的妇人将怀里的娃往邻居手里一塞,“我家妞妞上个月被抽了血,要不是凤姑娘给的药,早没了!”
“信!”青年举起凿子,“我刻的‘神没来’,就该由我们自己填上‘人能活’!”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撞进凤知微耳中,她的眼眶突然发烫。
前世被背叛时,她以为这世间再无值得交付的信任;此刻望着这些沾着血污、举着破木片和凿子的百姓,她忽然明白——原来最烈的愿火,从来不是一人之怒,而是千万人心头的不甘。
她抓起陶碗跃上钟楼残垣,断木在脚下发出呻吟。
下方百姓自动围成圈,将未亡者的棺木护在中央。
凤知微咬破舌尖,血珠混着药汁泼向断裂的净魂钟内壁,青雾瞬间裹住铜钟,在晨光里泛出幽蓝。
“听我说!”她的声音穿透晨雾,“那些被神夺走的名字,被神碾碎的性命,被神偷走的希望——现在,用你们的恨,用你们的痛,用你们不肯跪的骨头,喊出来!”
第一声“我们不信!”从老妇人口中迸出,带着哭腔;第二声“我们不信!”是青年的嘶吼,震得凿子叮当响;第三声、第十声、第一百声……千万道声音汇进钟体,铜钟不再发出悲泣的嗡鸣,而是炸响如雷,每一声都撞得金尘簌簌坠落。
一道幽蓝波纹从钟内扩散而出,与天空的金纹激烈碰撞。
凤知微看见半空中撕开一道黑隙,像被扯破的幕布,露出其后翻涌的暗云——那是信仰之力的对冲裂口!
“成了!”她握紧凿子,掌心的血渗进木柄,“他们的‘净化之火’,也不是……”
“轰——”
一道圣光如金色长矛贯下,精准刺穿钟顶。
铜钟炸裂的碎片如暴雨倾盆,最近的老柯扑过去推开个孩童,左肩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凤知微被气浪掀飞,撞在断墙上,喉头腥甜,却在坠地时笑出了声。
她望着那道被阻滞的金痕,血从嘴角滑落:“看见了吗?你们用十万活祭堆起来的神恩,抵不过凡人一句‘我不信’。”
袖中突然传来灼热,那片干枯的浅粉花瓣烫得几乎要燃,隐约有女声在她脑海里响起:“阿微,要活……”
凤知微捂住心口,指尖触到花瓣上的焦边。
这痛,这烫,这突然清晰的“阿微”——她忽然明白,那些碎片般的记忆不是梦,是刻在骨血里的真相。
“我会活。”她对着天空轻声说,“带着他们的名字,带着你们的不甘,活给神看。”
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
凤知微踉跄着扶住断墙,就见废墟中央的地面裂开蛛网纹,原本被神像镇压的位置,一块刻着古老符文的青石板缓缓升起,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不知通向何方。
晨光穿透金痕照下来,在阶梯口投下一片阴影。
凤知微望着那片阴影,抹掉嘴角的血,眼底的光比任何火焰都烈——
这把火,她点的,就要烧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