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锁塔的青铜门在晨光中泛着冷铁的光,门缝里渗出的墨香裹着腐朽的经灰,呛得凤知微喉间发甜。
她抚着眉心那道淡红痕迹,那里正随着塔内传来的嗡鸣隐隐作痛——与虫僧临终前指向她的动作,与前世归墟血海里那道被神罚劈碎的身影,在此刻重叠成影。
“阵纹在塔顶。”沧夜的魔尾卷起她一缕发丝,指尖划过塔壁的暗纹,“玄砚子启动的‘文渊沉沦阵’,是用千年经灰养的困魂局。他想让你在真与伪的经文里疯,让你的识海先于肉身崩溃。”
凤知微仰头望去。
十二丈高的塔壁上,密密麻麻的经文正随着他们的靠近扭曲变形,“神恩浩荡”几个字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天地不仁”——与虫僧临终前的控诉如出一辙。
小蚀从她发间钻出来,金红色触须剧烈颤动,在半空画出歪扭的符号:“左三步,避‘弑神’禁文。”
“好个文渊沉沦。”凤知微低笑,舌尖轻轻抵过唇内侧的药神纹——那是用她的血与沧夜的魔血共同刻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经文的扭曲泛起温热,“他们用伪经筑墙,倒成了我验真的尺子。”
她向前迈出三步。
果然,方才站着的位置腾起黑雾,露出地面嵌着的青铜鼎,鼎身刻满“弑神者死”的咒文。
“阿九。”她突然回头。
为首的墨奴少年立刻上前,露出脊背——那里不知何时浮起淡青色的经文,像是被血脉养出来的图卷。
凤知微指尖掠过那些纹路,瞳孔骤缩:“这是《九转涅盘诀》的原始脉络!神殿把真诀刻进抄经者的骨血里,再用伪经覆盖,难怪虫僧说拓本藏在腕骨里……”
“他们要让真诀随抄经者的血肉腐烂,让天下人永远只能读到被篡改的残章。”沧夜的魔纹在眼底翻涌,鬼尾卷起阿九的手腕,魔焰轻舔,少年腕骨“咔”地裂开一道细缝,半枚青铜令符从中跌落——正是药神令的下半部。
凤知微接住令符,识海里天图药鉴的星轨突然暴涨,将令符上的纹路与她舌尖的药神纹、阿九脊背的经文、沧夜眉峰的魔纹全部串成金线。
她突然踉跄,半幅记忆如碎玉般从识海坠落——是前世在神医谷替小药童喂蜜饯的画面,是沧夜在魔渊底说“我等你”的眼神,是归墟血海里那道与她眉心伤痕相同的身影……
“阿微!”沧夜立刻扣住她后颈,魔血如红绳钻入她七窍。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带着魔宫特有的冷梅香,“锁魂铃的力量在减弱,这破阵必须速战速决。”
凤知微咬了咬舌尖,血珠混着药神纹的金光渗出来。
她将药神令按在塔壁,鲜血顺着令符纹路蜿蜒,在青铜上烙下“真”字。
整座言锁塔剧烈震动。
原本扭曲的经文突然暴起,化作千万道金刃朝她刺来。
小蚀振翅挡在她面前,金红色甲壳撞碎三道金刃,却被第四道划开一道血口——这只曾替她纠错无数次的金虫,此刻竟发出清越的啼鸣,像是在唱某种古老的战歌。
“小蚀!”凤知微反手握住沧夜的鬼尾,魔纹顺着她的血脉窜遍全身,“用魔血引真文!”
沧夜的魔尾突然爆出黑焰,与她指尖的血光交织成网。
塔壁上的经文被两种力量撕扯,伪经的金漆簌簌剥落,露出底下被掩埋千年的真文——“人可胜天”“天地为炉”“九死涅盘”……每一个字都泛着青金光芒,像是被无数抄经者的骨血养出来的活物。
“原来如此。”凤知微望着塔顶中央悬浮的玉匣,那里正渗出与虫僧拓本相同的幽光,“《九转涅盘诀》真本,竟被神殿封在言锁塔的‘伪经核心’里。他们以为用千万伪经包裹,就能让真诀永不见天日,却不知……”她舔了舔嘴角的血,“抄经者的血里,早把真诀的骨脉养活了。”
玄砚子的身影突然从塔顶飘落,他的文魂已碎成星屑,却仍死死护着玉匣:“你可知这塔下镇着什么?是三百年前妖妃的残魂!她要毁天,你也要毁天?神殿的天纵有瑕疵,总比妖妃的血海——”
“妖妃的血海,是神殿用神罚劈出来的。”凤知微打断他,指尖按在玉匣上,“她站在归墟血海里说要拆天,不是为了嗜杀,是因为她看见神殿的天,把‘人’字刻成了‘刍狗’。”她的血渗入玉匣缝隙,“而我——”
玉匣“咔”地裂开。
一卷泛着血光的经文飘出,正是《九转涅盘诀》真本。
与此同时,凤知微的识海发出轰鸣,最后三成记忆如潮水倒灌——前世她是妖妃,是沧夜的妻,是被神殿以“弑神”之罪劈碎魂魄的逆者;今生她重生为废柴嫡女,却带着前世未竟的执念,要替天下人抠出被篡改的“真”字。
“原来……我从未忘记。”她望着沧夜,眼底的星轨与他眉峰的魔纹同频跳动,“我是妖妃,也是凤知微;我要替天行道,更要替被天压碎的人,讨一个公道。”
玄砚子的文魂彻底溃散,他望着塔顶飘落的真文,突然笑了:“原来三百年前那滴落在《天律经》上的血,是你的……”他的身影化作星屑,“现在我信了,你们抄了一万遍的经,不如她流的一滴血。”
晨光穿透塔窗,落在凤知微手中的真文上。
小蚀伤愈振翅,停在“九”字上方,金牙轻轻啃过那道血痕——那是她用医道、用魔血、用被篡改的经文里抠出的真相,刻下的改天之誓。
“沧夜。”她转身投入他怀里,舌尖的药神纹与他喉间的魔纹相贴,“现在我记起了一切。记起归墟血海里你替我挡下的神罚,记起魔渊底你说要等我三百年,记起……”她吻他唇角,“记起我们的天,该由我们自己来写。”
塔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墨奴十二带着解构的伪经奔至四方,百姓们撕去家中供奉的《天律经》封皮,露出底下被血浸透的真文;虫僧体内的白虫爬满神殿台阶,每只虫腹上的“罪”字都裂成“真”;而言锁塔顶,凤知微展开《九转涅盘诀》真本,血光与魔纹交织成网,将“天地不仁”“人可胜天”八个字,刻进了玄天大陆的云里。
这一天,所有抄过经的人都摸到了脊背里的真文;这一天,所有被神殿天威压弯的腰,都直了起来;这一天,凤知微站在言锁塔顶,望着沧夜眼里翻涌的魔雾与星光,终于明白——
改天的笔,从来不在神殿手里。
在每一个被伪经压碎却仍要抠出真相的人手里,在每一滴为真文流的血里,在她与他交握的、要共同写新天的掌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