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夜雾，交易区的管理员老陈已经带着他的助手们开始了一天的准备工作。这位年过五旬的前“星火”基地建筑队队长，如今是商业部下属市场管理科的负责人。他用那双布满老茧却依旧稳健的手，亲自检查着每一个摊位的稳固程度，特别是那些新搭建的、用回收合金和强化复合材料制成的货架。
“小刘，三号区那个转角摊位再加固一下，昨天就有轻微晃动了。”老陈的声音在空旷的市场里回荡，“雨季快到了，安全第一。”
空气中飘散着清洁剂混合着新鲜泥土的味道——这是市场保洁队在黎明时分彻底清扫后留下的痕迹。地面是用破碎的混凝土块拼接而成，缝隙里填满了细沙，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各区域的标识牌是用发光的苔藓培育而成的文字，在晨光中散发着柔和的浅绿色光芒。
苏婉到达时，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她习惯每天开市前独自来市场转转，这能让她最直接地感受到城市的脉搏。今天她穿着简洁的深灰色制服，外面套着一件用变异棉和旧帆布混纺的外套——这是纺织部的最新试验品，既保暖又透气。
“苏部长，早啊！”老陈远远地打招呼，手里还拿着检查清单。
“陈叔早。”苏婉微笑着走近，“今天有什么特别安排吗？”
“农业部那边说今天会送来一批新培育的‘荧光薯’幼苗，想看看居民的反应。科技部的小林他们也要求了个展示位，要演示那个新的雨水收集装置。”老陈翻着记录板，“对了，手工区的老胡师傅让我告诉您，他成功复原了战前的一种编织技法，今天要现场展示。”
苏婉点点头，目光扫过正在陆续摆摊的商贩们。在农产品区，农业部技术员小赵正小心翼翼地搬下一筐筐还带着泥土的块茎作物。这些“荧光薯”表皮呈现出奇异的淡蓝色脉络，在昏暗处会发出微光，是李帆团队通过基因编辑和“星核”能量温和刺激共同培育的成果。
“小赵，这次培育的稳定性如何？”苏婉走过去问道。
“苏部长！”年轻的技术员连忙站直，“第三批的稳定性已经达到82%，荧光特性可以稳定遗传。最重要的是，它在轻度污染土壤中的净化效果比预期还好，种过一轮的土地辐射值能下降15%左右。”他兴奋地介绍着，打开随身终端展示数据曲线。
“很好。定价呢？”
“按李部长的建议，首批幼苗采取贡献点补贴加限购的方式。每个家庭凭身份卡可以低价兑换两株，多余的按正常价。”小赵指了指摊位旁刚立起的说明牌，“我们还准备了详细的种植手册，免费领取。”
苏婉满意地点头。这种既推广新技术又保障公平的做法，正是“新星城”一直坚持的原则。
随着天色渐亮，市场里的人流开始增多。手工制品区，头发花白的老胡师傅已经摆开了他的工作台。台上整齐排列着各种工具：用变异兽骨磨制的梭子、金属细丝、不同颜色的纤维线——有些是从净化后的植物中提取，有些则是回收旧衣物再加工而成。
“胡师傅，您说的新技法是什么？”很快就有几个年轻的学徒围了上来。
老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戴上老花镜，手指灵巧地拿起骨梭和丝线。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是经过精密计算。渐渐地，一种立体的编织纹路在台面上显现出来，那是“新星城”的徽记——一团火焰环绕着一颗新芽。
“这叫‘三维经纬法’，战前是用来制作特种防护材料的。”老胡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但清晰，“我研究了三个月，从图书馆的残存资料里找到线索，又试验了二十多种材料配比，总算摸到门道了。”他举起手中完成的一小片样品，对着光转动，徽记随着角度变化仿佛在流动。
围观的年轻人们发出赞叹声。一个女孩怯生生地问：“胡师傅，这个能学吗？”
“当然能。”老胡笑了，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我这些手艺，不带进坟墓。商业部已经批准我开个免费培训班，每周三、六下午，就在市场后面的活动室。有兴趣的都可以来。”
苏婉在不远处听着，心中涌起暖意。知识和技术就这样在新老之间传递，如同溪流汇入江河。
技术服务区今天格外热闹。林远带领的技术展示摊位前围了一大群人，中间是一个半人高的装置，由多个透明管道和滤芯组成，顶部连接着扩大的集水盘。
“大家看，这是我们设计的第三代雨水收集净化器。”林远的讲解清晰有力，“它最大的改进是采用了模块化设计，每个家庭可以根据自己的用水需求组合不同规格的滤芯。”他拿起一个圆柱形的部件，“这里面填充的是李帆部长团队培育的特种苔藓，能有效吸附水中的重金属离子。更换周期大约是六个月，旧的滤芯可以交回我们，经过处理后苔藓还能用来改良土壤。”
“这个要多少贡献点？”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问道。
“基础版可以用200贡献点兑换，或者用等值的回收材料折抵。”林远调出价目表，“如果是低收入家庭，可以向社区申请补贴。我们研究院的目标是让每家每户都能用上干净的水。”
人群中响起议论声。苏婉注意到，不少人在点头。这时，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响起：“林技术员，我……我家住在西区边缘，那边有时候供水不稳定。这个装置真的管用吗？”
提问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衣服上还沾着泥土，看来是刚从农业区赶来的。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林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温和地反问。
“我姓张，是农业部三期农场的。”
“张师傅您好。”林远在终端上快速操作，调出一张地图，“西区边缘靠近旧排水管道，水质确实波动较大。我们的装置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它在集水盘中加入了应急储水功能，在供水中断时可以维持一个家庭三天的基本用水。”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派技术人员上门，根据您家的具体情况给出定制建议，免费的。”
张师傅脸上的疑虑消散了，连连点头：“那太好了，太好了……”
苏婉悄悄离开人群，走向市场管理办公室。老陈正在里面整理今天的巡查记录，见她进来，递上一杯用干草根泡的热茶。
“今天的情况看起来不错。”苏婉接过茶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
“是啊，越来越有样子了。”老陈感慨地说，“苏部长，您还记得交易区刚成立的时候吗？那时候大家只是来换点吃的用的，现在……”他望向窗外热闹的市场，“现在他们在这里交换手艺、交流技术、甚至商量着一起做点什么事。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苏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阳光已经完全升起，金黄色的光芒洒满整个市场。在农产品区，小赵正耐心地向一位老人解释如何种植荧光薯；在手工区，老胡的身边已经围了七八个认真学习的年轻人；技术服务区前，林远还在回答居民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更远处，她看到一对年轻夫妇牵着一个小男孩，在摊位间慢慢走着。孩子在每一个新奇的东西前都要停下来看看，父母就耐心地蹲下身解释。那孩子手里拿着一个用废纸折叠的小风车，跑起来时风车哗啦啦地转。
“苏部长，”老陈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有件事要向您汇报。最近有居民提议，说交易区应该设立一个‘公共委托板’，让大家可以把需求公开贴出来，比如需要某种特殊的工具，或者想学某项技能，这样更容易找到能帮忙的人。”
苏婉思考片刻：“这个想法很好。你起草个具体方案，下次商业部会议我们讨论。不过要设定规则，避免滥用。”
“明白，我会把细节都想好。”
离开管理办公室时，苏婉在门口停了停。晨光中的市场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嘈杂声：讨价还价的声音、技术讲解的声音、孩子们的笑声、工具敲击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新星城”最真实的脉搏。
她想起多年前，在黑暗的地下掩体里，景辉曾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能重建的不仅仅是生存，而是生活，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现在，她看到了这个胜利最初的模样。它不在宏伟的建筑里，不在先进的设备中，而是在这个清晨的市场里，在每个人为更美好的明天而忙碌、学习、交流的平凡瞬间里。
苏婉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前的吊坠。水晶般的碎片在晨光中折射出柔和的光晕，温暖透过衣物传到皮肤。她忽然有一种清晰的感知——如果豆豆能看到这一切，他一定会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然后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说：“看吧，苏阿姨，大家都会好好的。”
是的，都会好好的。苏婉深吸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希望的味道。她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下一个需要她的地方。今天，明天，还有无数个日子，这座用生命和信念点燃的城市，将继续它的故事。
而在市场的某个角落，一个小女孩正小心翼翼地把用贡献点换来的荧光薯幼苗放进篮子。她的母亲摸摸她的头：“回家我们就把它种在窗台的花盆里，好不好？”
“好！”女孩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等它长大了，发光了，晚上我就不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