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铃残芯在掌心猛地一颤,双响的震感顺着指尖窜上脊背。林昭没往后退,反而往前踏了半步,像是迎着雷劈走过去。
他右臂的石纹滚烫发红,自动蜷起护在心口,像一层活过来的铠甲。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不是声音,是画面——青紫色的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锁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玄裳,长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胸口插着半块玉珏,血顺着边缘往下淌,可那血落地后竟化成一串串跳动的符码。
“是你……”林昭喉咙发紧,声音压得极低,“是你自己让她封印的?”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军统特工少女身形一晃,玉珏从唇边滑落,悬在胸前轻轻摆动。她抬手扶了下额角,像是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脑袋。
“又来了。”她喃喃一句,眼神却亮得惊人。
两块玉珏同时离体浮空,一块来自青黛腰间,一块悬在少女胸前,隔着数十丈距离,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色光桥。光桥中央浮现四个古篆:**归墟之钥,魂分两地**。
林昭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不在筏上了。他站在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前,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星轨刻痕。风很大,吹得披风猎猎作响。他低头看手——那是一双布满伤疤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血泥。腰间挂着八荒戟,戟柄上缠着褪色的玄裳丝线。
远处传来哭喊声,不,不是哭喊,是吟唱。一个穿黑甲的男人背对着他,正缓缓举起玉珏,对准跪在祭坛中央的女人。女人抬起头,面容与青黛一模一样,只是眼神空寂如死水。
“我以心为锁,以血为引。”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你走你的路,我守我的门。”
玉珏刺下的瞬间,林昭听见自己在喊:“住手!”
可那声音不属于他,而是从记忆深处炸出来的回音。
画面碎了。他又回到了青铜筏首,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嘴里有股铁腥味,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舌尖。他抬起手,将血滴在锈铃残芯上。血珠没落下去,反而悬浮起来,和铃丝上那根青黛留下的玄裳纤维缠在一起,像拧成了一股细绳。
“我不是继承者……”他闭上眼,声音嘶哑,“我是见证者。”
话音落,两块玉珏的共鸣骤然增强,青光交织成网,把三人罩在其中。林昭脑中轰然一震,新的记忆碎片涌进来——
1943年,重庆防空洞。炮火震得头顶尘土簌簌落下。一个穿旗袍的姑娘蹲在地上,用发簪在水泥地上划着符号。她的手很稳,一笔一划都精准得不像临时起意。划完最后一笔,她把玉珏按进阵眼凹槽,低声念了一句:“归墟之钥,魂分两地。”
旁边有人问她:“你在干什么?”
她回头一笑,虎牙闪了闪:“等一个人醒来。”
记忆断在这里。林昭猛地睁开眼,瞳孔泛金,直勾勾看向城楼。
“你们……从来就是一个。”他嗓音发颤,“青黛不是器灵,你是她在这个时代的投影,而她……是你留在过去的执念。”
少女没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玉珏,嘴角微扬。
就在这时,青黛忽然咳了一声。她跪倒在筏尾,唇角溢出一抹蓝血,伤口裂开处不再是细碎的代码流,而是整段溃散的数据残片,像雪花屏一样在空中乱闪。其中一个片段定格了几秒——**归墟核心**,四个字一闪而过,随即崩解。
“原来……”她喘了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们从未分离。”
林昭心头一揪,立刻翻开怀里的考古笔记。纸页无风自动,像是有了生命,主动去接那些飘散的数据残片。墨迹扭曲重组,一张残缺的星图慢慢成型,标注点赫然就在倒悬城地底。
“找到了。”他盯着图纸,声音陡然拔高,“你们不是偶然相遇的!每一次蓝月升起,时间线就会重置一次——你们俩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点反复走这条路!”
少女靠在断墙边,旗袍边缘已经半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气。她点点头,笑了一下:“我等的不是任务完成……是你们想起我。”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林昭追问,“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抬眼看他,目光清澈:“因为锈铃响了。它只会在‘对的人’靠近时共鸣。而你——”她顿了顿,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终于不再否认那段记忆了。”
林昭怔住。他想起第一次听见锈铃震动,是在研究院地下室。那天他刚破解完古道图,铜铃突然在他口袋里发烫。他以为是电路短路,结果当晚梦见一个穿玄裳的女人站在月下,手里拿着半块玉珏,说:“你迟到了。”
当时他当成了梦。现在想来,那是千年前的约定,在血脉里埋了太久,终于等到了解锁的钥匙。
“所以……”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锈铃残芯,声音低沉,“我不是来找答案的。我是来补完它的。”
话音未落,两块玉珏同时发出一声清鸣,青光骤收,化作一道螺旋光束射向夜空。星图机关残存的能量被牵引,空中浮现出一段模糊的影像——初代守渊人将玉珏刺入女子胸膛的画面,再次重现。但这一次,镜头拉远,林昭看清了背景。
那是倒悬城的地底祭坛,位置与考古笔记上的星图完全吻合。
“封印的核心不在天上。”他猛然抬头,“在下面!他们把邪神压在归墟之眼,用玉珏做锁,用灵魂当钥匙!”
少女望着他,忽然笑了:“该醒的人,是你啊,林教授。”
林昭还没来得及回应,青黛突然低呼一声。她整个人晃了晃,玄裳黯淡无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她抬手抓住胸前的玉珏,指节发白:“不行……共鸣超载了,我要撑不住了……”
林昭一步跨到她身边,伸手扶住她肩膀:“别松手,再撑一会儿!”
“我不想再被封印了。”她仰头看他,眼里有泪光,“我不想再一次次看着你死去,然后忘记你叫什么名字。”
“不会了。”他握紧她的手,“这次我们改规则。”
三人之间的光桥开始不稳定地闪烁,空气中浮现出细微的裂痕,像是玻璃即将碎裂的前兆。林昭知道,这股力量撑不了多久。
但他也清楚,有些事必须现在说出口。
“青黛。”他盯着她的眼睛,“如果真有轮回,下一世我不要当守渊人。我就想做个普通考古员,穿着白大褂,在博物馆里修瓷器,顺便追个穿玄裳的女医生。”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眼角有光闪动:“那你得先学会泡茶,别再拿酒精灯煮枸杞了。”
“成交。”
话音刚落,玉珏的光芒骤然熄灭。光桥断裂的瞬间,林昭看见少女最后的表情——她冲他眨了眨眼,虎牙一闪。然后,她的身影像信号不良的影像,一格一格地消散在风里。
“等等!”他伸手想抓,只捞到一把虚无。
青黛靠在他肩上,气息微弱:“她……回去了。”
林昭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锈铃残芯。它比之前更暗了,表面裂开一道细纹,像是随时会碎。
但他能感觉到,里面那句“蓝月落时,汝当归”,正在微微发烫。远处,倒悬城的护城大阵仍在崩塌,电弧四溅。血刀的机械躯体隐约在烟尘中重组,柳书云的光幕尚未消散。
战斗还没结束。他扶着青黛站稳,将八荒戟重新扛上肩头。
“走。”他说,“该我们上场了。”
青铜筏的龙骨发出吱呀声响,像是回应他的决心。林昭迈出第一步时,右臂的石纹突然自行延展,一路爬上脖颈,最终在太阳穴附近凝成一枚古老的图腾印记。
他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