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心里有盼头,一天就会过得特别快。
至少今天,时昭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一节课的钟声都感觉比往常更准时了些
心情悄然放松,可表面上并不能看出什么来,时昭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如往常,不急不慢,等到切原站起来拍了拍他桌子,他才把包甩上肩。
也是第一次背着两个包来学校上课。
“可算放学了。”
切原的动作就干脆多了,把书三两下塞进抽屉和包里,抬头冲他招呼,“走吧。”
“嗯。”
时昭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走出教学楼,脚下的步子都轻了几分。
“时昭。”
切原转过头来,一脸跃跃欲试,“你可别掉链子啊,都等不到和我打一场,那多没劲。”
“是是是。”
时昭轻轻一笑,语气懒懒的,却步子稳得很。
正选成员里,今天要参与这第一轮选拔赛的,大概也就切原一个人。
听说是部长的交代,真田和柳一起落实了一下,打法可能要改变一下的人总是要更辛苦一些的。
作为亲眼看到切原检查结果,也当场听到医生是怎么说的人,时昭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好歹有个过渡的时间。
好巧不巧,他们俩正好一个第三场,一个第四场。
这一轮报名的非正选成员里通过比赛只能有八个人进入明天的赛程,明天下午全校学生可以少上一节课的“社团额外活动”里,这八个人将和正选们随机抽签配对,进行下一阶段的对抗。
赢了,自然可以继续往前,向正式席位发起挑战。
同时正选也安排了1vs1的比赛,同样由抽签决定。
同一天可能要打两场,甚至到了第三天,还有积分对抗,排位争夺,全员拉满。
规则说得很清楚,流程也安排得紧凑。
时昭其实花了点时间研究,也观察了网球部这些同学。
毕竟,这种需要抽签决定对手、在连续几天内安排大量对抗、甚至还带着观众氛围的校内赛制,于他来说多少有些陌生。
他四岁多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小老头那边。
说是训练营,其实那儿更像一块荒地搭起的院子,一间屋子、几片球场,还有个拎着哑铃的老头,每天睁眼就是风声和鞋底踩在石子上的碎响。
别人家的网球课可能是姿势标准、拍面角度、重心转移这些讲究细节起步。
他不是。
他一开始就不是系统学习出身,甚至是练马拉松的。
那项不需要太多投资,通过源源不断的努力,也许更快能出成绩。
能让小老头维持训练营的运作,也能让他们这群没人要的孩子,吃上一口饭。
小老头是个退役的网球选手。
一辈子没拿下过太高的奖项,职业生涯连站稳国家队的边都算不上,颁奖台几乎没上过,但网球就是他这一辈子攥在手里不肯撒的东西。
他把那点不多的积蓄砸进了这个训练营,拉来几块球网、几桶旧球,在那块连界线都是他亲手拿粉笔划出来的球场上,亲自教他们打球。
不是循序渐进那一套,是一上来就拼命地打。
谁能最快学会正确的挥拍姿势,就上场,谁的体能好,就当个陪练,谁打得准,就去比赛试水,再联系那些老朋友来看。
他的眼光其实一直很“凶”。
初衷从来不是收留那么多人,被丢到门口的孩子里,就算一看就没有网球天赋……他最后还是开了门。
没有天赋,那跑步总行吧?
反正要练个名堂出来,不然没有父母帮扶的你们怎么活?
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我要你们干什么?一个个干什么吃的,想不想吃饭了?”
曾几何时,时昭也以为只要一直一直跑,早晚能练出来。
但事实很残酷,排名总有先后,领奖台永远只有那几个位置,到最后小老头也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时昭不记得他是第几个碰到球拍的,只记得那时候被送过来的他跑得很慢,瘦得厉害,肩胛骨总是突着,走起路来连影子都轻得像是会飘。
但在那儿,跑步,搬沙袋、练平衡……
他天天吃很多饭。
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走路不飘忽了,跑步也不再是最后一名了。
那天陪人练球,拍子突然被扔到了他手上,他只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了,仓促地回球,甚至下一秒拍子就掉地上了。
球回过去了。
小老头站在场边,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两秒,抬手一指,“你,继续。”
然后还是小萝卜头的时昭就被骂了,“动作丑死了。”
“你那腰杆子不能挺直点吗,还没吃饱饭吗?”
还是那副骂骂咧咧的样子,凶巴巴的,声音在空旷球场上回得特别响。
可那一瞬,谁也没注意到,他嘴角翘了一下。
从那之后,时昭就开始了自己的职业道路。
但他……
“喂,时昭。”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从那一段久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切原赤也站在他面前,歪着脑袋看他,一脸地纳闷,甚至还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没事。”
时昭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神色也恢复了平静。
有些事儿,不是他安慰自己过去了就真得能过去。
只是下一秒,随着切原的话,时昭的思绪就彻底不在之前的事情上了。
“你那群轻音部的朋友都来了。”
因为时昭,最近看见这群人看的也频繁,终于记住的切原抬了抬下巴,往观众席那边努了努嘴,“还举着了什么,最强鼓手的牌子在那边。”
“什么?”
还没看过去的时昭有一瞬间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最强鼓手?”
“好像还有什么必胜。”
切原眯着眼就笑了,语气里居然带了点赞叹,“挺好看的。”
“……”
切原都说好看,时昭就有种不妙预感了,时昭顺着他手势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由梨他们一票人正挤在观众席边缘。
在他看过去的瞬间,由梨更是一阵疯狂地招手。
“时昭。”
副部长高举着一块写着【d组33番 时昭!无敌!无敌!】的大牌子,时昭看过去的时候甚至激动地摇了摇,旁边搭了把手的部长更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还有人举着一块亮到扎眼的【最强鼓手!今日必胜!】
硬纸板上甚至还贴满了不知道从哪儿买的荧光贴纸,颜色艳得扎眼,在阳光下更是一闪一闪,闪得时昭眼神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真嘴角都要抽抽两下的程度。
上辈子他也不是没有面对过支持者。
从一场场比赛中拼出来、打出来,有人为他鼓掌,也有人为他呐喊。
时昭很明白大家对他的支持和喜欢,每一场比赛都拼尽全力,能让大家看到想看的,是他唯一知道的回礼方式。
每次看到有粉丝因为粉他而感到自豪,时昭都很高兴,但很多时候除了道谢和好好打比赛,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更何况……
他最后没有达到大家的预期。
而现在,站在这里,看着这群朋友把荧光纸贴到纸板边缘,把鼓棒挥得跟加油旗似的,喊得一点都不在意周围人怎么想的模样,同样时昭有些不知所措的,但他还是很高兴。
轻音部的大家看到的有限,可能也只有昨天那一球,他都没有特意说过这件事情,从部长到乐队成员都来了。
时昭迈步走过去了几步,在看台边停下,抬头看着他们。
“你们准备得也太齐了。”
他说,语气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那当然。”
由梨应的那叫一个有气势,还拍了拍旁边的应援牌,“你可是我们全社团的脸面。”
“就是时间有点匆忙。”
由梨说到这儿,旁边刚把牌子放下的副部长就探了过来,“我那把剪刀都卡胶带上了。”
“但没关系,我觉得效果还是可以的。”
看着四个都不打网球,昨天才知道他有练习赛的朋友,时昭也不自觉扬起了一抹笑,“你们辛苦了。”
“谢谢。”
“别客气。”
眼神一瞥,就知道时昭可能是感动了,身负重任的副部长果断拍了拍时昭的肩膀,“我们乐队要是出个厉害的,搞不好下学期我们社团都壮大了。”
他们正热热闹闹地聊着,突然旁边就传来几句夹杂在嘈杂声里的议论,“鼓手吗?真的假的?”
“不会是故意搞噱头博眼球吧?”
“搞笑来的吧,还贴荧光贴纸,他们以为是过家家呢?”
“拿个鼓棒就能打过每天训练的前辈吗?”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被这边听见。
由梨本来还在低头理自己的应援牌,动作顿了一下。
她没回头,也没说什么,只是朝着时昭开了口,语气很肯定,“等你上场,狠狠用实力打他们脸。”
“前辈们的后援会也都来了,又不是只有我们。”
“就是,一群没见过实力,就空口下定论的人。”
“嗯。”
不知不觉间,观众席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
在讨论谁的都有,时昭站在原地,点了点头的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拉了拉护腕。
这种质疑,也是久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