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怿是会抓重点的，捻对了字眼，脑中迅速思量开来。
九国之间，下三国与中三国，皆以上三国为首。
上三国之间国力其实相差不是很大。
每隔十年，九国掌权者还会聚首，签定守战协约。
这惯例也已维持百年未变，有那么一纸协约，多少有点儿约束力。
虽然不大就是了。
这百年来各国的边境，时有摩擦小战发生，大战不是年年有，但每隔十几二十年也总是会爆发那么几次。
小国本就生存不易，更不可能轻易挑起战端，自取灭亡。
大战与上三国可说息息相关。
可哪怕是上三国之间的大战，每次开战也都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
这叫师出有名。
否则其它诸国，不管是哪国，都能依照九国协约，发兵阻止。
若有人牵头，相商达成一致，还可联手发兵，群起而攻之。
就拿先皇来说吧。
谁都知先皇崇武好战，平了南夷和北狄，让两个小国向大炎俯首称臣，还灭了好几个边境部落。
但不得不说，他那后期昏庸的祖父，早些年也真的是个人才。
人家每次征战前，都提前找好了借口，还挨个给其它诸国皇帝，发了征战国书的，发兵的理由国书上，也是写的明明白白。
说实话。
若一个皇帝真的想征战，想要师出有名，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故意找茬儿也好，还是暗中挑起争端也罢，哪怕是胡编乱造。
总能找到借口的。
端看皇帝有没有那个野心，有没有那个魄力，和足够的能力了。
先皇是一样不缺。
大炎也因此成为上三国之首。
当然那也是底子在那儿，因为地大物博，本就隶属上三国。
只是以前是垫底的存在，实力比不上大越，也比不上大齐而已。
若先皇真的师出无名，无端爆发国战，就等于撕毁九国协约，大越和大齐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是的，大越。
那时的上三国，是大越，大齐，与大炎，三大国。
大雍当时尚隶属中三国。
国力远不如上三国。
关键谁都挡不住大越的皇帝他自个儿作死啊。
先皇后期诸皇子夺嫡，大炎国政因此内乱严重，国力更是因此大幅衰退以至于民不聊生，大越皇帝则趁机发兵大炎。
仗着国力强盛，自诩上三国之首，那是连个借口都懒得找的主儿。
而大炎当时内忧外患，建安帝草草登基，下旨命萧老国公领兵出战。
同时还给大齐皇帝，和其它几国的皇帝，全都发了国书。
用意不言自明。
然则……
大齐皇帝国书回复，皆是推脱之言，其它诸国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打什么算盘也是各人心知肚明。
当年那一役，萧家父子六人去，可只得两人归。
萧家四子皆阵亡，其中还包括，萧家前前任世子，萧明昭。
萧老国公也重伤卸甲归京。
可谓赢的极其惨烈。
当然大越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能鸣金收兵，毕竟不能再打下去，真打个两败俱伤，让大齐捡了便宜。
战时无人相助，也无一国出言谴责，战后其它人倒是都冒出来说和，两国战事也就此短暂平息。
可大越皇帝作死之心不死，或者说雄心壮志不歇，休养几年他又来了。
萧震霆头一次单独领兵就落败。
萧老国公带伤上战场，却硬是将大越，打得节节败退。
其它诸国自然也坐不住了，大齐和雍国率先出兵，自然得的利也最大。
大越最终递了降书未被灭国。
可是大越国土早就沦丧，被其它诸国，几乎联手瓜分殆尽，就此沦为最微末不起眼的下三国之一。
而雍因此实力大涨，也继大越之后，成为上三国之一。
当然实力还是远不如其它两国就是了。
但大雍接连两任皇帝，不说雄才伟略，但的确都是明君。
大雍国力日渐昌盛，这些年大雍与大齐和大炎的差距越拉越小。
上三国实力是真的相差不大，如果爆发国战，也必是由上三国而始。
是大雍？
还是大齐？
有大越的前车之鉴，两国若师出无名，都不可能再轻易开战。
不管是大雍还是大齐，既然选择开战，首先就必须要解决，与大炎开战后腹背受敌，被另一国背刺的风险。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联手。
如果大雍和大齐，真的达成合作同时出兵，那其它六国呢？
中三国会坐视，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么？在夹缝中求生的下三国，又要如何明哲保身，保证自己不被卷进来？
若说下三国微末。
可若中三国联合起来，实力比之上三国怕也只强不弱。
到时不止上三国，其它六国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只怕都会被牵连进去。
那对大炎来说也将会是一场无法想象的浩劫。
小姑娘知道些什么？
她到底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他想问个清楚。
可看小姑娘的样子，估计会再甩一句未雨绸缪来打发他。
说到底还是他做的不够，无法让小姑娘全心信任，所以小姑娘才只旁敲侧击的提醒，而不是与他直言明说。
楚怿眸光不转的盯着颜殊，颜殊也大胆与他回望对视。
丝毫看不出心虚撒谎。
好半晌。
楚怿在心中叹了口气，道：“九儿的提议，怿哥哥会认真考虑的。”
“九儿说过的话，每一字每一句，怿哥哥都有放在心上。”
“怿哥哥知道，九儿心中有秘密，只要九儿不愿说，怿哥哥就不会问。”
“怿哥哥希望有一天，九儿能够心甘情愿的，告诉怿哥哥。”
“……”
颜殊有些哑言，她都找好被他追问，糊弄他的借口，也已经做好被套话应对他的准备，却没想到楚怿会这么说。
心甘情愿告诉他么？
可她不想被当成妖怪，秘密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
九国争战之事，她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借这个机会提醒陛下。
那九年，到处战火连天，曾经繁华的大炎，好像变成炼狱。
所有人都苦不堪言。
那一仗打了整整九年，哪怕大炎最后胜了没有亡国，守住了国土。
可大炎国力，也因为多年争战，而无法逆转的，大幅衰退。
目之所及皆满目疮痍。
以一战九。
大炎当初的惨烈可想而知，死了多少人，那也是无法想象的数字。
那场胜利就是无数人命堆积出来的。
而除了战祸。
还有更加避无可避的天灾。
彼时的大炎真的是个大烂摊子。
陛下登基后花了很大的力气，足足耗费七年时间来大力恢复国力。
可事实却是，直至她死期至，战事却依然未能彻底平息。
九国协约早就名存实亡，对各国再没有任何的约束力。
下三国因而尽灭，当初的九国之势彻底不复存在，五国为了抢土掠地，野心勃勃四处争战。
即使重生一回，她也没有那么大能力，可以影响九国的局势，她也想不到办法去改变九国那些上位者的决定。
如果战火无法避免……
那至少她应该提醒，可以提醒的人，做更多充足准备。
或许，这样战火能尽早结束。
或许，就能够少死一些人，不管是那些她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好……
而这个可以提醒的人，是指让她足够信任，有可能会信她的话，同时也不会威胁到她安全的人。
可是她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做不到，不代表陛下做不到。
陛下那么厉害的人。
如果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陛下，或许陛下真能想到办法阻止呢？
那她要不要说？
说了她又要怎么解释，自己是如何知晓未来的？
总不能真说自己是重生的吧？
颜殊心中天人交战，整个人也好像，被割裂成两个人。
一个指责另一个：“还有四年时间，明明有机会可以补救。”
“那么多的人命，那些人里还有你上辈子的同袍战友，你怎么可以如此冷血无情，居然忍心见死不救？”
“你的见死不救，和亲手杀了她们有什么区别，都是罪大恶极，死后肯定会下十八层地狱，被丢进油锅里炸！”
“你快告诉楚怿救他们，现在不说，将来你肯定会后悔的！”
另一个反驳：“重生如此荒谬的事，我说了楚怿也不会信的。”
“他说不定以为我疯了说胡话，我已经提醒过他，仁至义尽了。”
“我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万一秘密暴露，我会被当成妖怪烧死的。”
“我做的够多了，难道还要我再尝一次，被火烧成灰是什么滋味吗？”
这一个怒声反驳：“你胡说，楚怿才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害你的。”
“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告诉别人，他一定会保守秘密。”
“你应该相信楚怿，把你知道的告诉他，他会保护你，救所有人。”
那一个就是不肯：“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一定不会说？”
“而且现在又不是十一年后，他现在只是个落魄皇子，没钱没权没势力，皇帝不喜欢他，也不会听他的。”
“楚怿自己的处境都不好，我就算告诉他又能怎样？他救不了所有人，反而只会害了他，也害了我自己。”
这一个：“你就是自私才不肯说，他能救所有人的。”
另一个：“他不能！”
这一个：“他能！”
“他不能！”
“他能！”
“他不能！”
两个声音在脑子里，吵的她脑仁疼，连秀眉都紧蹙，几乎打成了结。
楚怿看她隐忍纠结的样子，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握住她双手道：“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心中觉得，愧疚？”
愧疚？
她现在还没有愧疚，但她怕自己将来会后悔。所以还在考虑纠结，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又应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