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焰山深处,涅盘池畔。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被无数赤金色符文环绕的巨大岩池。池水并非寻常之水,而是粘稠如金浆、时刻翻涌着细密气泡的离火玉髓。池面上方,永恒弥漫着一层半透明的、呈现七彩琉璃光泽的涅盘真火。火焰无声燃烧,没有灼热逼人的温度,却散发出一种直抵灵魂深处、洗涤一切、向死而生的玄奥道韵。池边,矗立着数座古老的朱雀雕像,姿态各异,却都透着神圣与威严。
离火大长老亲自将墨衍带来的混沌气团送至池边,神色无比凝重:“涅盘真火,炼体、炼魂、炼道,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承受。木姑娘如今本源耗竭,混沌将散,入此池中,九死一生。但这也是唯一能助她彻底稳固混沌道基、重凝仙体的机会。池中七日,外界瞬息。能否成功,全看她自身造化,外力难助。”
墨衍看着怀中光芒黯淡、几乎感觉不到波动的气团,心如刀绞,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请大长老施为。我相信她。” 他将百草仙翁所赠的“三元护神丹”以精血化开,小心翼翼地送入气团核心,又将那截“定魂引”青藤系于气团边缘。
离火大长老点头,与另外两位早已等候在此、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离凰族太上长老同时出手。三人分站池边三角,口中念诵古老咒文,手中结出繁复印诀。
“开池!”
三道赤金色的离火本源之力注入池边的朱雀雕像。雕像眼眸骤然亮起,口中喷出璀璨光柱,交汇于池心上方。整个涅盘池的符文瞬间激活,池中的离火玉髓开始有规律地旋转,上方的七彩涅盘真火如同帷幔般缓缓降下,为池心开辟出一条通道。
墨衍深吸一口气,将混沌气团轻轻送入那通道之中。气团接触涅盘真火的刹那,微微一颤,随即沉入那金浆般的离火玉髓深处,消失不见。
池面恢复了平静,只有七彩火焰静静燃烧,离火玉髓缓缓流转。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池心深处,一股微弱却顽强、正在与整个涅盘池力量进行着最深层次交互的意志。
“墨衍小友,离曜,你们伤势也不轻,随我来偏殿疗伤调息吧。此地有我三人守护,更有护山大阵笼罩,归墟教一时半刻绝难闯入。” 离火大长老对墨衍和离曜说道。
墨衍却摇了摇头,直接在涅盘池边盘膝坐下,目光紧紧锁定池心:“我就在这里等她。”
离曜也一屁股坐在墨衍旁边:“我也在这儿。万一那帮疯子真的打进来,多个人多份力。”
赤霄、赤羽等人也被安排去疗伤。离火大长老见状,不再多劝,只是安排族中精锐加强离焰山各处的戒备,尤其是通往涅盘池的路径。
涅盘池内,时间以另一种维度流逝。
木清颜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无尽的温暖与“灼烧”之中。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记忆、道韵乃至存在本身被一遍遍洗涤、分解、重塑的过程。
离火玉髓中磅礴而温和的造化之力,如同母亲的手,抚慰着她千疮百孔的本源,滋养着那几乎熄灭的混沌灵光。而涅盘真火,则如同最严苛的导师,将她意识中所有的不纯粹、所有的犹豫、所有因强行融合诸道而留下的隐患与冲突,一一“焚烧”出来。
她的记忆碎片在火焰中浮现、翻腾: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初入修仙界的懵懂,获得心窍灵泉的惊喜,与墨衍相识相知的点滴,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挣扎,强行融合诸道时的痛苦与决绝,领悟混沌时的明悟,以及最后为守护同伴耗尽本源的无悔……
喜怒哀乐,贪嗔痴慢,种种情绪与执念,都在涅盘真火的照耀下无所遁形,被一点点炼化、升华。
“我是谁?”
“为何而修?”
“混沌之道,究竟是何?”
根本性的叩问,直击灵魂。涅盘真火逼迫她必须给出最本质、最坚定的答案。
随着记忆与杂质的炼化,她那濒临溃散的混沌道基核心——鸿蒙灵泉与万道灵根,在离火玉髓的滋养下开始重新焕发生机。灵泉汩汩涌动,生机变得更为精纯浩大,甚至带上了一丝涅盘真火赋予的“不朽”意蕴。万道灵根的枝叶在真火中舒展,那些代表不同大道的微光不再仅仅是依附,而是在真火的淬炼下,真正开始向混沌树干的本质转化、融合。
青龙的生机,化为了树干脉络中流转的生生不息之意。
白虎的肃杀,化为了枝叶伸展时隐含的守护与锋芒。
离火的炽烈,化为了树体内部永恒燃烧的进化动力。
玄水的至柔,化为了滋养万道的润泽与包容。
庚金的锋锐,化为了支撑结构的坚韧与纯粹。
轮回的平衡,化为了生长枯荣的自然韵律。
而归墟的寂灭……在涅盘真火这同样是“向死而生”的伟大力量面前,被彻底理解、包容、转化为混沌的一部分——它成为了混沌大树深植于虚无的根系,吸收着一切终末的力量,反哺出新的生机与可能。
她不再是“拥有”诸道,而是诸道已然成为了她混沌本质的不同面相。
三元护神丹的药力此刻彻底化开,牢牢护住了她最核心的精气神三宝,让她能在如此剧烈的炼化中保持一点灵明不灭。定魂引的青藤则在最关键时刻,当她的意识因触及“寂灭”本质而险些沉沦时,发出清凉一击,助她瞬间清醒,把握住了“死极而生”的刹那玄机。
池外七日,池内仿佛经历了万载轮回。
当最后一丝杂质被炼化,最后一点疑惑被澄清,木清颜的自我意识,在纯粹的混沌道韵中,完成了终极的凝聚与升华。
“我是木清颜。”
“我为守护而修,为求真而修,为超脱而修。”
“混沌,是我道,是我路,亦是我。”
轰!
涅盘池中心,那沉寂了七日的离火玉髓,猛然沸腾!七彩涅盘真火疯狂地向中心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焰旋涡!
池畔,一直闭目守候的墨衍和离曜猛地睁开眼。离火大长老与两位太上长老也神色震动,全力维持着池边阵法稳定。
旋涡中心,一点混沌色的光芒亮起,初时微弱,随即迅速扩大、变亮,如同在火焰中孕育的新星!
光芒越来越盛,逐渐吞噬了周围的七彩火焰。最终,所有的火焰与玉髓精华,都被那团混沌光芒吸收一空!
光芒缓缓收敛,一道完美无瑕、周身流淌着混沌道韵、肌肤莹润如玉、长发如瀑的身影,自池心缓缓升起,赤足踏在平静下来的玉髓池面。
她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之前光影状态时的混沌星云,而是清澈见底,却又深邃无尽,仿佛能映照诸天万象,又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的宁静。一股圆满、稳固、浩瀚无边,却又自然内敛的天仙巅峰气息,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这气息中,再无任何力量的冲突与不谐,只有一种浑然一体、包容一切的混沌道威!
木清颜,重生!混沌道基,大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口扩大了许多、生机近乎无穷的鸿蒙灵泉,以及那株扎根于混沌、枝繁叶茂、万道流转自如的灵根虚影,嘴角泛起一丝真切而温润的笑意。
随即,她抬头,目光穿越空间,落在了池边那个第一时间站起、眼中充满了无尽惊喜与如释重负的玄衣男子身上。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墨衍看着池中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感受着她身上那浩瀚而亲切的气息,一直紧绷的心弦彻底松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情绪涌上心头。
木清颜轻轻一步迈出,脚下混沌之气自然凝结,如同阶梯。她来到墨衍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血丝,轻声道:“我回来了。辛苦你了,墨衍。”
墨衍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回来就好。”
离曜在一旁咧嘴大笑:“好家伙!这气势……清颜,你现在可真是深不可测了!”
离火大长老等人也走上前来,眼中充满了赞叹与欣慰:“混沌大道,果然玄妙无穷!恭喜木姑娘涅盘成功,大道可期!”
木清颜向离火大长老及诸位太上长老郑重行礼:“多谢离凰族倾力相助,此恩清颜铭记于心。”
就在这时,木清颜忽然心有所感,微微蹙眉,混沌双眸望向离焰山外的某个方向。她刚刚大成、敏锐无比的混沌灵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但充满恶意的窥探,以及远方天地间一丝不正常的能量扰动。
“归墟教……还有魔渊,他们并未远离。” 木清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悉世情的了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者……在准备着什么。”
涅盘成功,并非终点。混沌之道的显现,或许正如第三祭首所言,已然启程的“混沌之劫”,正在悄然汇聚。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离焰山的天空,依旧被护山大阵的光芒映照得一片温暖赤红。但山外的世界,暗流愈发汹涌。一场围绕着新生的混沌天仙,席卷各方势力的更大风暴,正在地平线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