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寂静,唯有微风拂过万千奇花时发出的、如同风铃摇曳般的细微声响,与那飘渺未散的花香交织,营造出一种近乎梦幻的宁静。
身着淡青长裙的女子静静地望着四位狼狈的不速之客,她的目光清澈而平和,仿佛能穿透迷雾,映照出他们一路行来的艰辛与体内残留的枯荣、寂灭、乃至那丝微弱的混沌道韵。尤其在墨衍背上的木清颜身上,她的注视多停留了一瞬,眸底深处似乎有某种极淡的、如同水波流转般的意蕴一闪而逝。
“幻梦水泽……”离曜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手中离火剑并未收起,警惕不减。此地虽灵气盎然,花香袭人,但经历连番生死,他深知越是看似祥和之地,往往越是暗藏凶险。
赤羽也强撑着伤体,站直身体,离火真元内敛却蓄势待发,打量着眼前这神秘女子。对方气息浑然天成,与周围花林、水泽、迷雾融为一体,竟让她难以判断其具体修为层次,只觉深不可测,却又没有明显的敌意或威压。
墨衍作为青龙血脉后裔,感知更为敏锐。他能感觉到,眼前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极其精纯、古老、且偏向水木属性的自然道韵,生机勃勃,却又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深邃与疏离。她似乎并无恶意,但这份超然物外的平静,反而更令人捉摸不透。
“前辈。”墨衍率先开口,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同时将背后的木清颜小心地放下,让她靠坐在自己身前,“我等遭逢变故,误入此地,打扰前辈清静,实非得已。我这位同伴耗损过度,昏迷不醒,不知前辈可否指点,何处可供我等暂歇疗伤?”
他没有直接询问对方身份或此地详情,而是先表明己方困境,姿态放低,将选择权交给对方,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做法。
青衣女子闻言,目光落在昏迷的木清颜脸上,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与眉心处那几乎微不可察、却隐隐与周围花木灵气产生玄妙共鸣的痕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并非简单的耗损过度。”女子声音依旧空灵,却多了一丝淡淡的探究,“她的道基深处,融合了极为复杂的法则碎片,枯荣交织,寂灭与生机并存,更有一种……包容一切的混沌本源之力。方才强行催动某种空间与造化神物,遭受反噬,神魂与道基皆受震荡,陷入深层自我保护。”
她竟一眼看出了木清颜混沌道种的特性以及引爆建木虚影的后遗症!这份眼力,让墨衍三人心中更是凛然。
“前辈慧眼。”墨衍没有否认,“不知……可有办法助她恢复?”
青衣女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起素手,指尖轻轻一点身旁一株开着淡蓝色硕大花朵的古树。那花朵微微一颤,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清香与精纯灵气的花露,如同有生命般,自花瓣尖端缓缓滴落,悬浮在她的指尖之上。
“我名青璃,是这‘幻梦水泽’的看守者之一。”女子——青璃,这才缓缓道出自己的名字与身份,目光扫过四人,“此地乃是依附于‘无尽云海’边缘的一处时空罅隙碎片,受上古‘梦蝶仙尊’遗泽庇护,独立于外,自成循环。水泽万物,皆受‘幻梦’与‘生息’两道法则滋养。”
看守者之一?梦蝶仙尊遗泽?无尽云海边缘?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墨衍等人心中掀起波澜。无尽云海,他们似在古老典籍中见过零星记载,据说是仙界边缘一片浩瀚无垠、充满时空乱流与未知秘境的奇异地带。没想到他们竟被抛到了这里!
“此‘幻梦水泽’,水木灵机充沛,尤擅滋养神魂、调和道伤。”青璃指尖那滴花露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波动,“这位姑娘的道,似乎天然与此地契合。这一滴‘幽昙凝露’,乃此间‘千年幽昙’本源所凝,最能安抚神魂、润泽道基。或可助她稳固伤势,加速苏醒。”
说着,她指尖轻弹,那滴散发着梦幻蓝光的凝露,便轻飘飘地飞向木清颜,没入她的眉心。
凝露入体,木清颜的身体微微一颤,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原本微弱的气息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起来。眉心处,那点几乎消失的翠绿光芒(建木虚影残留)微微一闪,仿佛也得到了滋养。
墨衍能清晰感觉到木清颜体内的生机在缓慢而稳定地回升,道基震荡也有所平息,心中大石稍落,连忙躬身道谢:“多谢青璃前辈援手!”
离曜和赤羽见状,也稍稍放松了警惕,抱拳致谢。
青璃微微颔首,目光却再次扫过墨衍、离曜、赤羽三人身上的伤势,以及他们气息中残留的寂灭与归墟污染痕迹,黛眉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
“你们身上的伤势与气息……似乎与‘归墟’一脉有关?”她语气依然平淡,却让三人心中猛地一跳。
“前辈明鉴。”墨衍知道瞒不过,索性坦然道,“我等之前确与归墟教众交手,误入一处被归墟之力污染的‘墟壤’之地,几经生死,才侥幸逃出,不料卷入空间乱流,流落至此。”
“归墟教……”青璃轻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厌恶,又似带着某种深远的追忆与警惕,“那群追逐终末的疯子,触角倒是伸得越来越长了,连‘墟壤’那等险恶绝地也不放过……”
她顿了顿,看向墨衍:“你身负青龙血脉,虽稀薄,却纯正。那姑娘身怀混沌道种,潜力无穷。另外两位,离火之道,炽烈刚正。尔等能从那等绝地与归墟祭首手中逃脱,机缘气运、心性实力,皆是不凡。”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墨衍只能谨慎应道:“前辈过誉,不过是侥幸罢了。”
“侥幸,亦是实力的一部分。”青璃语气微转,目光投向花林深处那由莹白骨骼与藤蔓搭建的巢穴,“‘幻梦水泽’虽避世独立,却也非完全与世隔绝。归墟教行事越发肆无忌惮,所图甚大,迟早也会波及此地。相遇即是有缘,尔等可暂且留在此处疗伤。此花林之中,‘生息’法则浓郁,水木灵气精纯,对你们恢复大有裨益。尤其是这位姑娘,她的混沌之道若能借此地环境加以体悟调和,或许能因祸得福,道基更进一步。”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墨衍三人又惊又喜,连忙再次道谢。
“不过,”青璃话锋一转,神色依旧淡然,“‘幻梦水泽’自有其规则。留在此地,需遵守两点。其一,不可深入水泽核心‘沉眠古渊’,亦不可擅动花林中那些千年以上的灵株。其二,待伤势恢复,需助我完成一件事,作为暂留此地的回报。”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墨衍早有预料,恭敬问道:“不知前辈需要我等做何事?只要力所能及,又不违本心道义,晚辈等人定当尽力。”
“放心,并非为难之事。”青璃望向水泽迷雾的某个方向,“水泽之东,有一处‘浊浪潭’,近日潭中‘净水莲’灵气异常紊乱,似有外邪侵入,扰乱了那片水域的‘生息’平衡。我需坐镇花林,不便轻离。待你们伤势恢复些许,可前往查探,驱除外邪,稳固莲潭即可。此事于你们而言,亦算是一场历练,或许能对你们理解、化解体内残留的归墟阴毒有所帮助。”
驱除侵入水泽的外邪,稳固灵地平衡,这确实不算过分要求,且听起来确实对他们有益。
“晚辈等人义不容辞。”墨衍代表三人应下。
青璃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素手轻挥。
只见周围几株古树微微摇曳,那些硕大的奇花花瓣轻轻张开,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与柔和的灵光。灵光汇聚,竟在花林边缘、靠近水岸的空地上,凝聚成了三座由藤蔓与花瓣自然编织而成的简易棚屋,屋内铺着干燥清香的花草,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临时居所。
“尔等可在此安心疗伤。花露灵果,可自行摘取寻常植株所结,但勿伤其根基本源。若有疑问,可至林中央寻我。”青璃说完,身影便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消散在浓郁的花香与迷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空灵的声音在林间回荡,“记住,莫要靠近‘沉眠古渊’。”
神秘而强大的青璃离去,花林重归静谧。
墨衍将木清颜小心抱入一间棚屋安置好,离曜和赤羽也各自选了住处。感受着周围精纯温和、源源不断渗入体内的水木灵气,以及那仿佛能涤荡神魂疲惫的奇异花香,三人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从苍玄殇土的绝地死战,到墟壤深处的枯荣对抗,再到空间乱流的生死漂流……最终,竟来到了这片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幻梦水泽”。虽然前途依旧未知,青璃的目的也未必全然单纯,但至少,他们获得了一个宝贵的喘息与恢复之机。
墨衍守在木清颜身旁,看着她呼吸逐渐平稳,苍白的脸颊在花屋柔光映照下似乎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心中稍安。他望向棚屋外那片梦幻迷离的花林,以及更远处那无边无际、被乳白迷雾笼罩的幽深水泽,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先恢复力量。然后,去完成青璃的约定,也借此机会,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幻梦水泽”以及那位神秘的看守者青璃。直觉告诉他,这片看似宁静的水泽之下,恐怕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昏迷中的木清颜,在“幽昙凝露”的滋养下,混沌道种正以前所未有的缓慢而平稳的速度,吸收着周围精纯的水木灵气与那奇异的“幻梦生息”法则碎片,开始了一场深层次的修复与蜕变。眉心深处,那株沉寂的建木虚影,也仿佛在这片充满生机的环境中,舒展着无形的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