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旅馆房间里压抑的寂静。顾宴……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他不是深度昏迷了吗?是医生用了什么方法暂时唤醒了他?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无数个念头如同沸腾的气泡在林晚脑海中炸开,让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僵硬冰凉,几乎要拿不住。接,还是不接?
理智告诉她,这通电话充满未知的危险,可能暴露她的位置,可能干扰沈浩和医生的行动,甚至可能引来“K.h”或顾夫人。
可是……万一是他呢?万一是他挣扎着清醒过来,在生命最后的时刻……
这个可能性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得她心脏骤然紧缩。
铃声固执地响着,仿佛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穿透力,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最终,情感压倒了理智。林晚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缓缓贴到耳边。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听筒那端的动静。
电话那头,没有预想中的冰冷命令,也没有失控的咆哮,甚至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只有……呼吸声。
沉重,缓慢,带着一种仿佛穿透了无尽虚弱的阻滞感,每一次吸气都显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呼气都绵长而微弱,像是随时会断掉。这呼吸声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痛苦,清晰地敲打在林晚的耳膜上,也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是他。
只有处于极度虚弱和痛苦中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呼吸声。
他醒了?还是……这只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
林晚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紧紧地握着手机,仿佛这样就能通过这细微的电波,分担一些他那遥不可及的痛苦。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只有那令人心悸的呼吸声在两端延续。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窒息,更像一种无声的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那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微微急促了一些,然后,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是……你……?”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近乎茫然的探寻。
林晚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用力咬住下唇,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
“是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而低哑,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林晚。”
电话那头又陷入了沉默,只有那沉重的呼吸声证明着连接并未中断。他似乎是在消化这个信息,或者是在积攒说话的力气。
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但依旧虚弱得仿佛风中残烛:
“……手……机……沈……”
他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吐出几个关键的字眼。
林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用尽了最后的清醒和力气,拿到了手机,联系了她,并且提到了沈浩。
“沈浩在外面,他很安全,正在帮你。”林晚急促地解释道,生怕他听不清或者再次失去意识,“医生也在,我们找到了你病情恶化的原因,是一种叫t-7的毒性代谢物,来自被动了手脚的药。我们正在想办法找一种叫Nx-105的新药……”
她尽可能简洁明了地陈述着关键信息,希望能传递给他一丝希望。
电话那端的呼吸声似乎因为她的这些话而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变得更加急促了一些,带着一种急切。
“……危……险……”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我知道危险。”林晚的声音坚定起来,“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顾宴,你必须撑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别……管……”
“不可能!”林晚几乎是低吼着打断他,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险些失控,“我做不到!你以为我想管吗?是你!是你把我扯进这一切的!现在你想让我放手?顾宴,你休想!”
电话那端,他的呼吸骤然一窒,随即变得更加混乱,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意和……或许是别的什么情绪。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那咳嗽声撕心裂肺,透过听筒传来,让林晚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顾宴!顾宴你怎么样?!”林晚焦急地对着话筒喊道。
咳嗽声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几乎细不可闻。
“……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个字,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却又无比强硬的命令。
然后,听筒里传来手机滑落的声音,以及一阵模糊的、似乎是医护人员匆忙赶来的嘈杂声响。
紧接着,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林晚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听着耳边那冰冷的忙音,仿佛还能听到他最后那声虚弱却固执的“走”。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醒了。
在生命垂危之际,他用尽力气联系她,不是为了求助,而是为了警告她危险,让她离开。
这个认知,像一把双刃剑,一边切割着她的心,一边又让她心中某种模糊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用最恶劣的态度,做着最矛盾的事情。
她抬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她不会走。
不仅是因为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更是因为……他那通电话,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那股从不服输的倔强。
他越是要她走,她越是要留下。
他越是想独自承担,她越是要插手到底!
她拿起手机,看着那个刚刚拨进来的号码,眼神冰冷。
然后,她拨通了沈浩的加密线路。
“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意,“他醒了片刻,但情况很不好。他让我们走。”
沈浩在那边倒吸一口冷气:“宴哥他……”
“听着,”林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计划不变。不仅不变,还要加快!我们必须尽快拿到Nx-105!还有,那张支票的事情,加大力度,把水搅得越浑越好!”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补充道:
“告诉他,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