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帖子是在凌晨两点发布的。
标题很抓眼球：“深扒‘励志导师’林晚的黑历史：欺骗、命案与资本的游戏”。内容更是精心编排，从林晚女扮男装二十年的“欺骗行为”，到林氏武馆债务纠纷的“经济问题”，再到顾家命案中她的“角色暧昧”，每一段都半真半假，配图配文，极具误导性。
最毒的是最后一部分：“这样一个涉嫌欺骗、经济纠纷甚至可能牵涉命案的人，居然在电视上扮演励志导师，教年轻人‘做真实的自己’。请问节目组，你们的标准在哪里？请问观众，你们真的相信这样的人吗？”
帖子在几个小众论坛首发，凌晨四点被搬运到微博，早上六点已经上了热搜尾巴。等到林晚早上八点醒来时，她的手机已经被未接来电和消息塞爆了。
顾宴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平板，眉头紧锁。
“怎么了？”林晚揉着眼睛走过去。
顾宴把平板递给她：“有人搞事。”
林晚看完那个帖子，手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那种精心编排的恶意，那种断章取义的扭曲，比直接的攻击更伤人。
“谁干的？”她声音发颤。
“正在查。”顾宴说，“阿强已经去查Ip了，但对方用了多重代理，很专业。不是普通人。”
“节目组那边……”
“陈导凌晨五点就给我打电话了。”顾宴握住她的手，“他说节目组绝对支持你，已经让法务准备起诉造谣者。但舆论已经起来了，需要你亲自回应。”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武林新生代》的总制片人刘婧。
“林教练，看到热搜了吗？”刘婧的声音很冷静，“我们需要你马上来一趟节目组，开个紧急会议。公关团队、法务团队都在等你。”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林晚看向顾宴。他站起来——腿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只是还有些跛——拿起外套：“我陪你去。”
“你的腿……”
“没事。”顾宴帮她整理头发，“这种时候，我必须在。”
两人赶到节目组时，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除了节目组的核心成员，还有顾晴和她的律师团队。
“情况比想象中复杂。”刘婧开门见山，“这个帖子不是孤立事件。我们监测到，同一时间有至少三十个营销号在推类似内容，而且方向很统一——就是要把你塑造成‘骗子’和‘杀人犯的同谋’。”
陈导补充：“更麻烦的是，有人扒出了顾家的完整案件，包括老爷子、李董的死，还有那些受害者的家属。现在网上有人在带节奏，说你是‘红颜祸水’，是你导致了顾家的悲剧。”
林晚的脸色苍白。她不怕别人攻击自己，但如果牵连到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家属……
“我们怎么办？”她问。
“两条路。”顾晴开口，语气果断，“第一，冷处理。发个律师函，然后不再回应，等热度自然过去。第二，正面硬刚。开记者会，把所有事情说清楚，不留任何模糊空间。”
“我选二。”林晚几乎没有犹豫，“我已经躲了二十年，不想再躲了。”
顾晴点头：“我也建议选二。但林晚，你要想清楚——一旦开记者会，你要面对的不仅是媒体，还有那些受害者的家属，还有所有想看热闹的人。你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放大、解读、曲解。”
“我想清楚了。”林晚站起来，“我做错的事我承认，我没做的事我要澄清。至于别人怎么想……我控制不了，但我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
会议决定，下午两点召开紧急记者会。节目组提供场地和支持，顾晴的律师团队准备材料，公关团队负责媒体邀请和现场控制。
离开会议室时，顾宴拉住林晚：“你真的准备好了？”
“嗯。”林晚点头，“顾宴，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不是被人骂，不是被人误解，而是因为害怕被骂、被误解，就继续躲藏，继续伪装。那样的生活，我过了二十年，够了。”
顾宴看着她眼里的坚定，突然笑了：“好。那我们就打一场漂亮的仗。”
下午一点半，记者会现场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常规媒体，还有很多自媒体和网络红人——显然，这场风波的热度已经超出了预期。
林晚在后台做准备。她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没有化妆，只涂了点口红。顾宴陪在她身边，给她倒了杯温水。
“紧张吗？”他问。
“有点。”林晚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就像终于要面对一场迟来的考试。”
一点五十分，刘婧进来通知准备上场。顾宴最后握住她的手：“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我在台下，姑姑在台下，节目组的同事都在台下。我们都在。”
“嗯。”
两点整，林晚走上讲台。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快门声此起彼伏。她在中间位置坐下，面前是成排的话筒。
“各位媒体朋友，大家好。”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感谢大家今天来到这里。针对网络上的一些不实言论，我需要做一些澄清和说明。”
她没有讲稿，只是看着台下，眼神平静而坚定。
“首先，关于我女扮男装二十年这件事——是的，这是事实。但不是因为我想骗人，而是因为家族压力。我的爷爷希望有个孙子继承武馆，我的父亲在两难中做出了让他后悔一生的决定。这件事中，我是受害者，也是幸存者。我从没以此为荣，但也不以此为耻。因为正是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台下很安静，记者们在认真记录。
“其次，关于林氏武馆的债务问题。”林晚出示了文件复印件，“这是法院的判决书——那笔三百万的担保债务已经被认定为欺诈，担保合同无效。而且，主要责任人王海、赵宏已经受到法律制裁，背后的主谋顾震山也已经伏法。武馆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如果有谁还有疑问，可以去查公开的法院记录，可以去问办案的警察。用半真半假的信息误导公众，是对司法公正的侮辱。”
台下开始有议论声。
“第三，关于顾家的案件。”林晚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很快稳住，“顾震山是我的恋人顾宴的爷爷，也是杀害顾宴父母的凶手。他为了权力和控制，设计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儿媳，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后来，他又为了拆散我和顾宴，设计陷害林氏武馆。”
她抬头，眼神锐利：“在这个案件中，我是受害者，顾宴是受害者，那些死去的安保人员和护士是受害者。而凶手顾震山和他的帮凶李董，已经死了。法律有定论，事实很清楚。如果有人想把凶手的罪行栽赃到受害者头上，那么请问——你们的良心在哪里？”
这话说得很重，台下瞬间哗然。
“最后，”林晚站起来，“我想对那些躲在网络后面、用键盘伤人的匿名者说几句话。”
她直视着摄像机的镜头，就像直视着那些阴暗中的眼睛：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质疑我，甚至可以讨厌我。这是你的权利。但请你用事实说话，用证据说话。不要用断章取义，不要用恶意揣测，不要用网络暴力伤害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
“我花了二十年时间，才学会做真实的自己。我不会因为你们的攻击，就重新躲回伪装里。我会继续站在这里，继续教我的学员，继续经营我的武馆，继续和我爱的人一起生活。”
“因为这就是真实的人生——有光明也有黑暗，有掌声也有谩骂，但无论如何，都要向前走。”
说完，她深深鞠躬。台下静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掌声——不是礼貌性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记者会结束后，林晚在后台见到了顾晴。顾晴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林晚，你说得很好。”她抱住林晚，“比我勇敢。”
“我只是说了实话。”林晚说。
“有时候，说实话就是最勇敢的事。”顾晴松开她，“对了，阿强查到了一些线索。那个匿名帖子的发布者，可能和顾氏的一个前高管有关——那个人被老爷子开除过，一直怀恨在心。”
“那怎么办？”
“交给我。”顾晴眼神冷下来，“既然他敢做，就要承担后果。”
当天晚上，记者会的视频剪辑在各大平台播出。舆论开始反转，很多人站出来支持林晚：
“人家明明是受害者，凭什么被你们骂？”
“女扮男装怎么了？那是被逼的！你们了解过她的痛苦吗？”
“那些说她是‘红颜祸水’的，建议去看看脑子。明明是顾震山自己作恶，关林晚什么事？”
《武林新生代》的官方微博也发布了严正声明，表示将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并全力支持林晚。
但网络就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早上，一个新的帖子出现了。这次不是攻击林晚，而是爆料顾宴——
“顾氏少爷的‘慈善’真相：用赃款洗白，用基金会避税。”
帖子里详细列出了顾宴新成立的基金会的资金来源，暗示这些钱是顾震山非法所得的一部分，顾宴成立基金会是为了洗钱和避税。
更致命的是，帖子附了几张照片——是顾宴和几个政府官员吃饭的照片，时间就在基金会成立前后。照片拍摄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什么秘密交易。
“这些照片……”林晚看着平板，手在抖，“是假的吧？”
顾宴摇头：“照片是真的，但场合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那次吃饭是慈善总会牵头的公开活动，有很多企业家参加，目的是讨论企业如何更好地做慈善。我旁边坐的那位官员，是慈善总会的负责人。”
“那为什么……”
“因为拍摄角度。”顾宴冷静地分析，“只拍我和那位官员，不拍其他人。再加上误导性的文字，很容易让人误会。”
他看向林晚：“这次对方更专业了。不是简单的造谣，而是用真实照片进行误导。这说明，背后的人很了解我，也很了解舆论操作。”
“会是谁？”
顾宴沉思：“可能是顾氏内部的竞争对手，也可能是……爷爷的其他仇家。”
正说着，顾晴打来电话，语气急促：“小宴，看新闻了吗？税务局突然派人来查基金会的账，说是接到举报，怀疑我们洗钱！”
“什么？”顾宴脸色一变，“基金会才成立两周，账目很简单，怎么可能有问题？”
“账目是没问题，但举报者提供了‘证据’——就是你昨天看到的那些照片，还有一份伪造的银行流水，显示基金会的资金来自顾震山的海外账户。”顾晴说，“现在税务局要暂时冻结基金会的账户，进行全面审计。”
顾宴闭上眼睛。这一招很毒——不管最后审计结果如何，基金会的声誉已经受损，那些等着帮助的受害者家属也会受影响。
“我马上去税务局。”他说。
“我和你一起去。”林晚立刻说。
“不行。”顾宴摇头，“你不能卷进来。这次是针对我的，你要保持距离，继续录节目，继续经营武馆。如果我们两个都倒了，就真的输了。”
林晚想反驳，但看到顾宴眼里的决绝，知道他说得对。有时候，并肩作战不一定是同时冲锋，也可能是各自守住阵地。
“那你小心。”她握住他的手，“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嗯。”
顾宴离开后，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还有工作要做，还有学员要教，还有武馆要管。不能乱。
她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下一期节目的教学内容。但脑子里总是浮现那些恶意的帖子，那些扭曲的事实。
突然，她想起一个人——赵宏的堂弟赵亮。他在顾家的案件中也是受害者，而且一直在帮警方作证。也许，他愿意站出来说点什么？
林晚拨通了赵亮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很警惕：“哪位？”
“我是林晚，找赵亮先生。”
“林小姐？”对方语气缓和了些，“我是赵亮的妻子。他……他不太好。昨天看到那些帖子后，他一夜没睡，说都是因为他，才连累了你和顾先生。”
“不是他的错。”林晚说，“我想请他帮个忙，但如果不方便……”
“什么忙？”赵亮的声音突然传来，听起来很疲惫。
“赵先生，我想请你录一段视频，说说你和你堂哥在顾家案件中的经历。说说顾震山是怎么逼迫你们，说说顾宴和我是怎么帮助你们的。”林晚说，“现在网上很多人被误导，我们需要真实的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赵先生，我知道这很为难。如果你不愿意，我完全理解……”
“我愿意。”赵亮打断她，“林小姐，你和顾少救过我的命。现在你们有难，我不能看着。视频怎么录？我现在就录。”
林晚眼眶一热：“谢谢，赵先生。我让节目组的摄像去找你，他们专业，知道怎么录效果好。”
挂断电话，林晚稍微松了口气。一个真实的声音，也许比一百个声明都有力。
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预期。
下午，《武林新生代》节目组突然接到通知——电视台高层要求暂停林晚的导师工作，等待“舆论风波平息”。
“为什么？”陈导在电话里很激动，“林教练又没有做错什么！”
“这是上面的决定。”高层的声音很冷淡，“现在舆论压力太大，广告商有意见。先暂停，等调查清楚再说。”
林晚接到陈导的电话时，正在去武馆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她整个人愣住了。
“暂停……多久？”
“不知道。”陈导的声音充满歉意，“林教练，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争取了，但……”
“我明白。”林晚打断他，“谢谢陈导，给你添麻烦了。”
她挂断电话，站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她不怕攻击，不怕谩骂，但当她努力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时，却被轻易叫停——这种感觉，比任何攻击都伤人。
手机又响了，是秦雨。
“林教练！我们看到新闻了！节目组凭什么暂停你的工作？我们要抗议！”电话那头传来好几个学员的声音。
“别冲动。”林晚说，“你们好好训练，别受影响。”
“可是……”
“听话。”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会处理好。你们要做的，就是继续练武，继续进步。这才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结束通话，林晚抬头看着天空。上海的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
她想起父亲的话：“武术之道，不在战胜他人，而在战胜自己。”
现在，就是战胜自己的时候了。
林晚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武馆。她换上练功服，在后院开始打拳。一拳一脚，用尽全力，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打出去。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顾宴正面对税务局的质询。那些伪造的证据，那些精心设计的陷阱，像一张大网，正在慢慢收紧。
雨，终于开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