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体育中心,武术比赛决赛日。
清晨六点,天还没亮透,场馆外已经排起了长队。媒体车、直播设备、穿着各色练功服的选手、举着应援牌的观众……将整个体育中心围得水泄不通。
林晚站在选手通道入口,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人潮。
她穿着顾宴送的那套黑色练功服,暗红色的镶边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头发仔细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没有化妆,只有眼神锐利如刀。
爷爷陪在她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
“晚晚,别紧张。”爷爷的声音有些发颤,反而比他更紧张。
“我不紧张。”林晚摇头,“爷爷,您去观众席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就好。”
爷爷看着她,眼眶红了又红,最终用力点头:“好。爷爷在台下看着你。记住——不管输赢,你都是林家的骄傲。”
林晚抱了抱爷爷,转身走进了选手通道。
通道很长,很暗,只有尽头处透出一点光。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像心跳。
她走到自己的休息室门口,推开门。
里面已经有人了。
刘铮。
他穿着白色的泰拳短裤,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分明,正在做热身。看到林晚进来,他停下动作,点了点头。
“来得挺早。”
“你也是。”林晚放下背包,开始换护具。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护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不是敌意,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林晚,”刘铮忽然开口,“你昨天……没睡好吧?”
林晚手上动作一顿:“你看出来了?”
“黑眼圈很明显。”刘铮走到她面前,“怎么,担心比赛?”
“有点。”林晚老实承认,“但不是怕输。”
“那怕什么?”
“怕……辜负。”林晚抬起头,看向他,“辜负爷爷的期待,辜负顾家的扶持,辜负那些支持我的人。”
刘铮沉默了几秒。
“我懂。”他说,“我父亲今天也来了,坐在评委席。如果我输了,他大概会当场宣布和我断绝关系。”
林晚愣住:“这么严重?”
“他一直觉得练武是不务正业。”刘铮苦笑,“这次比赛,是我最后的机会。赢了,证明我的选择没错。输了……”
他没说完,但林晚听懂了。
输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每个人,都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期望。
“刘铮,”林晚忽然问,“如果我们真的在决赛相遇,你会留手吗?”
“不会。”刘铮回答得很干脆,“同样的,我也希望你,不要留手。”
林晚看着他,然后笑了。
“好。”
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选手准备入场!十分钟后开始预赛!”
最后的时刻,到了。
预赛在中心擂台举行。
林晚的第一场对手,是个练跆拳道的男生,个子很高,腿法凌厉。
但林晚赢得很快。
她没用洪拳,而是用散打的招式——格挡、闪避、反击,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三分钟后,对方一个高踢落空,林晚抓住机会,一个低扫腿踢中他支撑腿,紧接着一记直拳击中下巴。
对手倒地。
裁判读秒,十秒后,举手宣布林晚获胜。
台下响起掌声。
林晚抬头,看向观众席。
爷爷坐在第一排,激动得站起来鼓掌。旁边是顾宴,他今天穿得很正式,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但眼神一直追随着她。
更远的地方,评委席上,她看到了顾鸿峥。
老人拄着手杖,正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但目光时不时落在擂台上。
还有……苏婉清。
她坐在顾鸿峥身边,穿着深蓝色的套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林晚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牢牢锁定着自己。
第二场,第三场……
林晚一路过关斩将,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她的打法很聪明——不用洪拳的招牌招式,只用最基础的散打技巧,配合洪拳的发力方式,速度快,力道狠,对手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击倒。
“她在保存实力。”观众席上,有懂行的人低声议论,“真正的杀招,要留到决赛。”
“决赛对手是刘铮吧?那小子下手可狠。”
“有好戏看了。”
预赛结束,进入四强。
除了林晚和刘铮,还有两个选手——一个是练空手道的,一个是练柔道的,实力都不弱。
半决赛抽签,林晚抽到了空手道选手。
刘铮抽到了柔道选手。
“看来,”刘铮在休息室对林晚说,“我们真的要决赛见了。”
“期待。”林晚点头。
半决赛开始。
林晚的对手叫松本健一,中日混血,空手道黑带三段。他的打法很沉稳,不轻易进攻,但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
比赛开始后,松本没有立刻进攻,而是不断移动,试探林晚的节奏。
林晚也没有急,她也在观察——松本的步法很稳,但转身时会有零点几秒的停顿;他的拳很快,但出拳前肩膀会微微耸动……
两分钟,两人都没真正交手。
台下的观众开始不耐烦了。
“打啊!站着干什么!”
“这是武术比赛,不是跳舞!”
就在嘘声四起时,松本动了。
一个标准的空手道前踢,直取林晚胸口。
林晚侧身避开,但松本的拳头已经跟上——直拳、勾拳、手刀,一套组合拳密不透风。
林晚被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勉强格挡。
第三分钟,松本抓住林晚一个防守漏洞,一记手刀劈向她脖颈!
这一下如果击中,比赛就结束了。
但林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最后一刻,她身体猛地一矮,手刀擦着头发划过。同时,她右脚前踏,右手成爪,扣向松本手腕——
虎爪!
松本脸色一变,想收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晚的手指扣实,用力一拉,松本整个人被带得向前踉跄。就在他重心不稳的瞬间,林晚的左肘已经顶上——
铁山靠!
砰!
松本被撞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擂台上。
裁判开始读秒。
松本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试了两次都失败了。
“十、九、八……”
观众席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一击震撼了——太快,太狠,太精准。
“……三、二、一!”
裁判举起林晚的手:“胜者——林晚!”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晚喘着气,看向观众席。
爷爷激动得老泪纵横,顾宴也站了起来,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骄傲。
评委席上,顾鸿峥微微点头,嘴角有笑意。
而他身边的苏婉清,依然面无表情,但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像是在计算什么。
另一场半决赛,刘铮也赢了。
赢得更暴力。
他的对手,那个柔道选手,在第一分钟就被他一记膝撞顶中腹部,当场呕吐,被抬了下去。
“刘铮下手太重了。”后台,有工作人员低声议论,“这哪是比赛,这是杀人。”
“他练泰拳的,本来就走狠辣路线。”
“决赛可别出人命……”
林晚在休息室听到了这些议论。
她换了件干净的练功服,重新缠好手上的绷带。镜子里,她的眼神很平静,但瞳孔深处,有火在烧。
决赛对手是刘铮。
那个说要“堂堂正正赢她”的刘铮。
那个背负着父亲期望、背水一战的刘铮。
他们会有一场怎样的对决?
林晚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赢。
敲门声响起。
“林晚,准备一下,决赛十五分钟后开始。”工作人员的声音。
“知道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走出休息室。
走廊里,刘铮也刚好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并肩走向擂台入口。
通道里很暗,只有尽头处透出刺眼的光。能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亢奋和躁动。
“林晚。”刘铮忽然开口。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今天下手太重,把你打伤了,你会恨我吗?”
林晚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父亲刚才告诉我,”刘铮的声音有些低沉,“如果我输了,他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所以今天……我没有退路。”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紧。
“你也没有。”刘铮看着她,“所以我们都得拼命。但拼命的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
林晚沉默了几秒。
“刘铮,”她说,“你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练武的感觉吗?”
刘铮愣了愣:“记得。很疼,很累,但……很痛快。”
“对,很痛快。”林晚点头,“因为那时候,我们练武,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不是为了取悦谁,只是因为——喜欢。”
她看向通道尽头的光。
“今天,我们就为了那份‘喜欢’打一场吧。不管输赢,不管后果,只为了——痛快。”
刘铮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那是林晚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不是嘲讽,不是苦笑,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少年气的笑容。
“好。”他说,“为了痛快。”
两人走到通道尽头。
工作人员拉开了厚重的帷幕。
刺眼的灯光,山呼海啸的欢呼,无数双眼睛——
决赛,开始了。
擂台中央,林晚和刘铮相对而立。
裁判在重复规则:“……三局两胜,每局三分钟。不准攻击后脑、裆部,不准用肘击、膝撞头部。听明白了吗?”
两人点头。
“准备——”
钟声响起!
第一局,开始。
刘铮先动。
他的打法很直接——贴近,用膝撞和肘击压制。这是泰拳的特点,近身搏杀,以伤换伤。
林晚没有硬拼,不断移动,拉开距离。她用的是散打的打法——保持距离,用拳腿组合试探。
前两分钟,两人都在试探,谁都没有真正发力。
台下的观众开始不耐烦。
“打啊!上啊!”
“这是决赛吗?怎么像在跳舞!”
但懂行的人看得心惊肉跳——两人虽然没有激烈交手,但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假动作,都在布局。就像两个高手下棋,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
第三分钟,刘铮忽然变招。
他不再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动了。
不是快,是重。
一记低扫腿,像钢鞭一样抽向林晚小腿。
林晚跳起避开,但刘铮的第二腿已经跟上——中段扫踢,直取腰部!
这一腿太快,太狠,林晚来不及躲,只能双手格挡。
砰!
巨大的力道,震得她手臂发麻,整个人向后退了两步。
刘铮抓住机会,贴身而上,右手肘击直取林晚面门!
杀招!
林晚瞳孔骤缩,在最后一刻,她身体猛地后仰,肘击擦着鼻尖划过。同时,她的右脚已经踢出——
洪拳,虎尾脚!
这一脚很刁钻,从下往上,直踢刘铮下颌。
刘铮没想到她会反击,勉强侧头避开,但下巴还是被蹭到了。
两人分开,各自喘息。
第一局结束。
裁判宣布:平局。
台下响起掌声。
两人回到各自的角落休息。
林晚喘着气,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大口喝着。她能感觉到手臂在微微发抖——刘铮的力道太大了,硬接那一腿,让她受了内伤。
“林晚,”爷爷的声音从台下传来,“稳住!别跟他硬拼!用巧劲!”
林晚点头。
她看向对面的刘铮。
他也在喘气,但眼神更亮了,像燃烧的火焰。
第二局,开始。
这一次,林晚主动进攻。
她没有再用散打,而是用上了洪拳。
起手式——拱手。
然后是虎形——虎扑、虎爪、虎尾脚。
刚猛霸道,招招致命。
刘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退。但他很快稳住了,用泰拳的硬碰硬打法,和林晚对攻。
拳拳到肉,腿腿生风。
台下观众看得热血沸腾。
“这才像决赛!”
“打!往死里打!”
第二分钟,林晚抓住刘铮一个破绽,一记虎爪扣住他肩膀,用力一拉——
刘铮重心不稳,向前踉跄。
林晚的左肘已经顶上——
又是铁山靠!
但这次,刘铮没有躲。
他硬接了!
在肘击即将击中他的瞬间,他身体微侧,用肩膀硬扛了这一击,同时右膝猛地顶上——
膝撞!
砰!
两人同时中招,向后倒去。
裁判冲上来读秒。
林晚躺在地上,胸口剧痛,呼吸困难。她能感觉到肋骨可能断了,内脏像火烧一样疼。
但她咬着牙,挣扎着爬起来。
一,二,三……
她站起来了。
另一边,刘铮也爬起来了,但脸色惨白,嘴角有血。
两人对视,眼神里都有震惊——对方居然还能站起来。
“继续!”裁判挥手。
第三分钟,两人都受伤了,动作慢了下来,但招招依然狠辣。
最后十秒,刘铮忽然暴起,一记高扫腿踢向林晚头部!
这是杀招。
如果踢中,比赛结束。
林晚没有躲。
她迎着那一腿,向前一步,双手上托,托住刘铮的腿,同时身体旋转——
洪拳,龙卷风!
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刘铮整个人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擂台上。
钟声响起。
第二局结束。
裁判举起林晚的手:“第二局,胜者——林晚!”
台下爆发出疯狂的欢呼。
林晚喘着气,看向刘铮。
他躺在擂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工作人员冲上来,把他抬了下去。
林晚赢了。
但她也受伤了。
肋骨剧痛,内脏翻涌,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她不能倒。
还有第三局。
还有……冠军。
中场休息五分钟。
林晚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工作人员正在给她处理伤口。肋骨可能骨裂了,但还能坚持。
爷爷在台下焦急地喊:“晚晚!不行就放弃!身体要紧!”*
林晚摇头。
她不能放弃。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放弃?
她看向观众席。
顾宴站了起来,隔着围绳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顾鸿峥也站了起来,拄着手杖,表情凝重。
而苏婉清……
她依然坐着,面无表情,但林晚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像冰冷的刀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工作人员递过来的。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第三局,刘铮会用禁招。小心他的肘击后脑。”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
禁招?
肘击后脑?
这是要她的命!
她看向对面的角落。
刘铮已经站起来了,正在缠手上的绷带。他的脸色很白,但眼神……很冷,冷得像冰。
和刚才那个说“为了痛快”的刘铮,判若两人。
发生了什么?
第三局的钟声,即将响起。
而林晚知道——
这一局,可能会有人,再也走不下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