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报名表如同一纸烫金的枷锁,将林晚牢牢钉在了顾宴的战车上。回到武馆那间狭小熟悉的房间,窗外的老槐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无声地叹息。她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指尖还残留着下车时触碰到的、车门把手的冰冷金属感,与顾宴那句“这只是开始”的警告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
她拿出那张被小心折叠好的报名表复印件,“南城高校联合武术竞赛”几个大字刺眼夺目,而在参赛者姓名后面,清晰地印着“林晚(男)”。顾宴的手段通天,竟然真的用她的“男性”身份成功报了名。这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此刻却只让她感到无边的讽刺和沉重。她要用这个虚假的身份,去争夺一个或许能挽救武馆的机会,而代价,是她日益被蚕食的自由和尊严。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不再是单纯的追逐与压迫,而是变成了光怪陆离的赛场。她站在擂台上,台下是无数模糊的脸孔,叫嚣着,呐喊着。而顾宴就坐在评委席最中央的位置,嘴角噙着那抹掌控一切的淡笑,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看清她内里所有的惶恐与不堪。
第二天回到学校,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粘稠而异样。
顾宴依旧践行着他的“宣告”。早餐准时出现在她的课桌,课间总有他的人“顺手”帮她处理杂事,午休时他依旧如影随形。但与之前略带玩味的试探不同,他的行为变得更加直接,也更加……沉默。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用语言挑衅或逼迫,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存在。存在于她的视线余光里,存在于她周身无形的气压中。他的目光沉静了许多,却更加具有穿透力,常常在她专注于书本或走神时,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研究的专注,仿佛在观察一件精密仪器的运行,或者……在评估一件藏品的真实价值。
这种沉默的注视比之前的戏弄更让林晚毛骨悚然。她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放大镜下,每一丝细微的反应,每一次下意识的躲避,都可能被他解读、分析。她不敢与他对视,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想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影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关于她和顾宴的流言,在校园里以惊人的速度发酵、变异。版本从“顾少罩着的新跟班”迅速升级为“顾少看上的神秘转学生”,甚至出现了更多不堪入耳的猜测。她去洗手间,能听到隔间外刻意压低的议论;她走在走廊,能感受到身后指指点点的目光。
“看他那样子,细皮嫩肉的,说不定……”
“顾少什么身份,怎么会对这种……”
“听说他家里是开武馆的?穷酸武馆能巴上顾家,用了什么手段可想而知……”
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她不能反驳,不能解释,只能承受。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林晚正埋头演算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试图用公式构筑一个短暂逃离现实的堡垒。忽然,一个小纸团精准地越过几排座位,“啪”地一声轻响,落在她的摊开的练习册上。
她心脏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排。顾宴依旧维持着慵懒的坐姿,指尖转着一支笔,目光却并未看向她这边。
她迟疑着,慢慢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显然是为了掩盖笔迹:
“武馆的麻烦,需要‘额外’帮助吗?价钱好商量。”
没有署名。
林晚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这不是关心,这是赤裸裸的试探,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有人知道了她和顾宴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并且试图利用这一点,用更直接、更肮脏的方式来“帮助”她,将她彻底物化。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将纸团撕碎的冲动。她猛地抬头,视线在教室里扫过,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或认真书写、或窃窃私语的正常面孔,分辨不出是谁扔来的纸团。
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冷意的嗤笑。
是顾宴。
他不知何时停下了转笔的动作,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教室里的几个方向。那眼神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被他视线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避开了目光。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随即,顾宴站起身,他没有看林晚,而是径直走向教室后方那个空的垃圾桶,将手里那支价格不菲的限量版钢笔,随手扔了进去,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那支钢笔,之前似乎是在某个惯于溜须拍马的男生手里把玩过。
顾宴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那个方向一眼,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出了教室。
但他这无声的警告,比任何呵斥都有效。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之前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和议论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压抑的死寂。
林晚看着他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是在帮她解围?不,他更像是在维护自己的“所有权”,不容许其他人觊觎或染指他的“物品”。
放学后,林晚照例想快速离开。当她走到校门口时,却发现顾宴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那里。沈浩从副驾驶探出头,笑嘻嘻地朝她招手:“林晚,这边!宴哥说送你回去!”
周围放学的学生纷纷侧目。
林晚僵在原地,进退两难。上车,等于在所有人面前坐实了那些流言;不上车,违背顾宴的命令,后果她承担不起。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后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露出顾宴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他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那一刻,林晚仿佛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在用看好戏的眼神盯着她,那些目光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最终,她还是低着头,在一片意味不明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中,快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顾宴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车子平稳启动,驶离了喧嚣的校门。
林晚紧紧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只觉得那座熟悉的武馆,似乎也越来越远了。
她不知道,这场交易,最终会将她带向何方。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在她上车之后,校门角落的阴影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缓缓收起了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林晚低头钻进顾宴车里的清晰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