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既定,行动便以惊人的效率展开。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仿佛被卷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顾宴的顶层公寓成了临时的指挥所和训练场,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与忙碌。
Leo团队的媒体运作能力远超林晚的想象。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关于“濒临失传的明代女子拳法——流云水袖拳”的软文开始出现在各大传统武术论坛、文化公众号甚至是一些主流媒体的副刊上。配图是Leo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些古典水墨风格的女侠舞剑图,意境悠远,引人遐想。文章着重渲染了这套拳法的历史渊源、艺术价值及其即将失传的危机,却刻意隐去了传承者的具体信息,只以“神秘年轻传人”代称,吊足了外界胃口。
与此同时,顾宴动用了另一条人脉,几位在文化界、体育界颇有声望的专家学者,开始在各种场合“偶然”提及并盛赞这套独特的拳法,将其拔高到“非物质文化遗产”、“古代女性体育智慧结晶”的高度。
风向在悄然改变。
而处于风暴眼中的林晚,则心无旁骛地投入了恢复性训练。公寓宽敞的客厅被她临时改成了练功房。她没有水袖,便先用白色的长绸巾代替。
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滞涩。毕竟这套拳法过于柔美,与她自幼练习的刚猛林家洪拳路数迥异,更与她十几年扮演男性身份所形成的动作习惯格格不入。发力方式,呼吸节奏,乃至眼神姿态,都需要彻底的调整
顾宴处理完公务,偶尔会靠在二楼的栏杆上,静静地看她练习。
他看到林晚一次次地旋转,绸巾随之舞动,却总在某个发力点显得力道不足,或者身形不够舒展。她也并不气馁,只是停下来,微微蹙眉思考,然后再次尝试。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白皙的皮肤上,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看到她对着落地玻璃窗调整自己的姿态,努力寻找那种刚柔并济的感觉。那不再是武馆里那个挥汗如雨、招式刚猛的“长孙”,而是一个逐渐舒展肢体,探索着身体另一种可能性的少女。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林晚时常感到挫败。习惯了力量的直接宣泄,这种需要极致控制、以柔克刚、寓力于美的拳法,让她觉得像是戴着镣铐跳舞。
一次,她试图完成一个高难度的腾空翻卷动作,结果落地时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不对。”
顾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下楼梯,来到了客厅。
林晚稳住身形,有些懊恼地擦了下汗:“哪里不对?”
顾宴走到她面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拿着绸巾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触感清晰。
林晚身体微微一僵。
“力,不是从这里发的。”顾宴引导着她的手腕,做出一个舒缓推送的动作,“流云水袖,核心在腰,在气息,不在手臂。你的手臂是云的轨迹,而力量,是托起云的风。”
他的声音低沉,响在她的耳侧。另一只手虚虚地扶在她的腰侧,并未真正触碰,却让她清晰地感知到发力的核心区域。
“想象你不是在打拳,你本身就是流动的云,是飘舞的水袖。力量内蕴,含而不露,只在需要时,骤然迸发。”
他带着她,缓慢地做了一个起始动作。他的动作竟然颇有几分韵味,显然私下里也下过功夫了解。
在他的引导下,林晚似乎捕捉到了那种玄妙的感觉。她闭上眼,调整呼吸,感受着腰腹间气息的流转,手臂随之自然舞动,绸巾如流水般滑过空中,带起细微的风声。
就在这时,顾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松开手,走过去接听。
林晚保持着那个姿势,缓缓睁开眼,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的领悟。
顾宴听着电话,脸色逐渐沉凝。他嗯了几声,最后道:“知道了,把具体时间和流程发给我。”
挂断电话,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组委会那边的正式函件来了。”
林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取消资格的通知?”
“不。”顾宴将手机屏幕转向她,“是邀请函。以全国武术大赛组委会和华夏传统武术文化保护基金会的名义,联合邀请‘流云水袖拳唯一传人林晚女士’,于大赛开幕式上进行特别表演。并希望你能提供一些拳法的历史资料,用于文化宣传。”
成功了!
Leo的策略奏效了!对方不仅没有追究她的“资格”问题,反而以如此隆重的方式,将她请了上去!
林晚看着屏幕上那措辞严谨恭敬的官方邀请函,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几天前,她还面临着被剥夺参赛资格的绝境,如今,却以一种更受瞩目的方式,登上了那个舞台。
“他们……没有提我身份的事情?”她有些不敢相信。
“在这种‘弘扬国粹’的大义面前,你那点‘身份存疑’的小问题,根本不值一提。”顾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甚至,他们可能还会主动帮你淡化处理。毕竟,一个‘女扮男装’的传承故事,远不如一个‘潜心修炼濒危古拳法的少女’来得正面和励志。”
现实就是如此讽刺。
林晚接过顾宴的手机,仔细看着那封邀请函,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确认这个奇迹的真实性。巨大的喜悦和 relief 过后,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表演嘉宾……这意味着全场的目光,媒体的焦点,都会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代表的,不再仅仅是自己,还是“流云水袖拳”,甚至是整个亟待被看见的传统武术。
她必须做到最好,不容有失。
“表演时间定在一周后。”顾宴看着她,“你准备好了吗?”
林晚抬起头,眼中的恍惚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和跃跃欲试的光芒。她将手机递还给顾宴,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那白色的绸巾。
“我会准备好。”
她走到客厅中央,摆开起手式。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滞涩,腰身轻旋,手臂舒展,绸巾随之扬起,划出一道优美而充满韧性的弧线,如同流云出岫,带着一种内敛而磅礴的力量感。
顾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在困境中淬炼,仿佛真的即将破茧成蝶。
然而,就在林晚沉浸于演练,顾宴凝神观看之际,公寓的门禁系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显示有访客到达楼下。
顾宴走到控制面板前,看到监控屏幕上出现的人影时,眉头瞬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极其意外的神色。
屏幕上,站着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纸箱。但顾宴的目光,却锐利地定格在了那人帽檐下,那双与他有着几分相似、却带着冷漠笑意的眼睛上。
那不是快递员。
那是他三叔的儿子,他的堂弟——顾宸。
顾宸抬起头,仿佛知道摄像头后面是谁,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无声的笑容,然后,按响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