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色微明。
安全屋里，顾宴和林晚都一夜未眠。顾晴凌晨四点回电话，说已经联系上赵宏，拿到了那份备份证据，警方正在紧急核实。一旦确认有效，就会对李董实施抓捕。
“但最快也要上午九点才能走完程序。”顾晴在电话里说，“李董约定的时间是十点，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差。”
“他可能会提前。”顾宴说，“李董很谨慎，不会真的等到十点。”
“所以我建议警方提前布控。”顾晴说，“老码头三号仓库已经废弃多年，周围地形复杂。如果李董真的在那里，警方可以提前包围。”
“他会察觉的。”顾宴摇头，“李董跟着爷爷三十年，反侦察意识很强。如果发现警方布控，他可能不会露面。”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那你有什么建议？”
顾宴看了看身边的林晚，深吸一口气：“我去。”
“不行！”顾晴和林晚同时说。
“听我说完。”顾宴平静地分析，“李董要的是钱。爷爷死了，他的靠山倒了，那些非法账户里的钱是他唯一的退路。但他不知道账户密码，或者只知道一部分。所以他需要我——因为爷爷可能把完整的密码告诉过我，或者他知道我能破解。”
“所以这是个陷阱。”顾晴说，“他要的不是密码，是你。”
“我知道。”顾宴说，“但正因为是陷阱，我们才能将计就计。我一个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警方在周围布控，等他一露面，立刻抓捕。”
“太危险了。”林晚抓住他的手，“你的腿伤还没好，行动不便。万一……”
“没有万一。”顾宴握住她的手，“林晚，相信我。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去。”
他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另一条加密信息——是阿强发来的。凌晨五点，阿强从医院偷偷溜出来，发来一条消息：“顾少，我查到李董在老码头附近的藏身点。他昨晚在那里过夜，今早五点离开，去了三号仓库。我的人在那边盯着，随时可以动手。”
阿强还活着，而且已经开始行动。
顾宴回复：“等我信号。不要打草惊蛇。”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顾晴在电话里问。
“不是计划，是准备。”顾宴说，“姑姑，你把赵宏的证据交给警方，让他们九点半准时到仓库外待命。我九点四十五进去，拖延时间。十点整，警方行动。”
顾晴沉默了很久，最终说：“好。但小宴，你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出来，不要逞强。”
“我保证。”
挂断电话，顾宴看向林晚。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但没有反对。
“你会让我去吗？”他问。
林晚咬咬嘴唇：“如果我说不，你会听吗？”
“会。”顾宴认真地说，“如果你坚决反对，我会想其他办法。”
林晚摇头，眼泪掉下来：“我不想你去冒险，但我知道你必须去。为了那些受害者，为了结束这一切。”
她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坚定：“但我有个条件——我要一起去。”
“不行！”
“不是跟你进仓库。”林晚说，“我在外面接应。阿强的人能帮忙，我也可以。而且……万一你受伤，我能第一时间帮你。”
顾宴想反对，但看到她的眼神，知道反对无效。林晚和他一样，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回头。
“好。”他最终妥协，“但你必须在安全距离外，听阿强指挥。”
“成交。”
上午八点，医生准时上门给顾宴检查伤口。听到他们要去老码头，医生坚决反对：“顾先生，你的伤口刚重新缝合，绝对不能剧烈活动。而且你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应该卧床休息。”
“必须去。”顾宴说，“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暂时止痛，维持行动能力？”
医生犹豫：“有强效止痛针，但副作用很大，而且只能维持两小时。两小时后，疼痛会加倍反噬。”
“打吧。”顾宴毫不犹豫。
医生看向林晚，希望她能劝劝。但林晚只是点头：“打吧，医生。我们会小心的。”
注射了止痛针后，顾宴的脸色果然好了些。医生又给他打了营养针和抗生素，留下应急药物，再三叮嘱：“两小时，最多两小时。时间一到，必须休息，否则伤口会严重感染。”
“明白，谢谢医生。”
八点半，顾晴安排的改装车到了楼下。外表看起来是普通的商务车，但内部加固了防弹材料，有急救设备和通讯系统。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退伍军人，话不多，但眼神锐利：“顾先生，林小姐，我叫老周。顾女士交代，一切听你们指挥。”
“去老码头。”顾宴说，“路上注意有没有尾巴。”
“明白。”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顾宴透过单向玻璃观察后方，确认没有车辆跟踪。
林晚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汗。止痛针能麻痹疼痛，但不能消除紧张。
“顾宴。”她轻声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吗？在武馆，你帮我应付爷爷的考验。”
顾宴笑了：“记得。那时候你扮男装，我装不认识你，但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少爷真烦人，整天缠着我学武术。”
“现在呢？”
“现在觉得，”林晚靠在他肩上，“这个少爷真好，为了我可以拼命。”
顾宴搂住她，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不是为了你拼命，是和你一起拼命。”
九点，车子抵达老码头附近。这里曾经是上海最繁忙的货运码头之一，但随着城市发展，逐渐废弃。现在只剩下锈迹斑斑的起重机、废弃的仓库和长满杂草的空地。
阿强在一栋废弃办公楼里等他们。他左手还吊着绷带，脸上有伤，但精神很好。
“顾少，林小姐。”他压低声音，“李董在仓库里，带了四个人，都有枪。仓库前后各有一个出口，但后门被堵死了，只能从前门进出。”
他摊开手绘的地图：“仓库内部结构很简单，中间是空旷的装卸区，两边有些废弃的货箱。李董在装卸区中央放了张桌子，应该是等你。”
“警方呢？”顾宴问。
“已经在三公里外待命，九点半准时就位。”阿强看了看表，“还有二十五分钟。顾少，你真的要进去？”
“嗯。”顾宴说，“阿强，你带林晚在对面那栋楼，那里视野好。如果我需要支援，或者情况不对，你们立刻通知警方强攻。”
“明白。”阿强看向林晚，“林小姐，跟我来。”
林晚起身，但顾宴拉住她，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了一下：“等我回来。”
“一定。”林晚在他耳边说，“如果你出事，我不会原谅你。”
“放心。”
林晚跟着阿强离开。顾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深吸一口气，对老周说：“开车，去仓库门口。”
车子缓缓驶向三号仓库。远远地，顾宴就看到仓库大门敞开着，里面昏暗，像张开的巨口。
九点四十五，车子在仓库门口停下。顾宴拄着拐杖下车——这是医生准备的，虽然腿上有伤，但拄拐勉强能走。
他走进仓库。
里面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损的屋顶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中央果然有张桌子，李董坐在桌子后，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
四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分散在四周，手里都拿着枪。
“顾少，准时啊。”李董站起来，皮笑肉不笑，“老爷子果然没看错你，守时，守信。”
“密码呢？”顾宴没有废话。
“急什么。”李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我们聊聊。”
顾宴拄着拐杖走过去，坐下。他的位置背对着大门，光线从背后照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老爷子死了，你知道吗？”李董问。
“知道。”
“你杀的？”
“走火。”
李董笑了：“顾少，这里没外人，不用装。老爷子想夺你的枪，结果被你反杀——我都听说了。干得漂亮，比老爷子当年利落。”
顾宴没有接话。
李董也不在意，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显示着复杂的账户界面：“这些是老爷子这些年在海外开设的秘密账户，总金额大概……嗯，十五亿美金左右。密码分三部分，我知道前两部分，第三部分只有老爷子知道。但现在他死了，所以……”
“所以你需要我破解。”顾宴说。
“聪明。”李董点头，“顾少，我知道你恨老爷子，也恨我。但钱是无辜的。十五亿美金，够我们所有人重新开始了。你拿一部分，我拿一部分，剩下的分给那些需要的人——比如岛上死去的那几个兄弟的家属，比如赵宏那种被老爷子坑过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顾宴知道是谎言。李董这种人，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远走高飞，根本不会管其他人死活。
“我怎么相信你会分钱？”顾宴问。
“你只能相信。”李董摊手，“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让这些钱永远消失——账户有自毁程序，如果密码输入错误三次，或者二十四小时内没有正确登录，所有资金会自动转入一个慈善基金，谁都拿不到。”
这是威胁，也是诱惑。
顾宴沉默，假装在思考。他需要拖延时间，等警方完成包围。
“给我看看账户列表。”他说。
李董把电脑转过来。屏幕上密密麻麻列着几十个账户，分布在瑞士、开曼群岛、新加坡等地。每个账户后面都有金额，少的几百万，多的上亿。
“这些钱，有多少是干净的？”顾宴问。
“重要吗？”李董反问，“钱就是钱，进了账户就是数字。谁管它之前沾过什么？”
“我管。”顾宴说，“如果我破解了密码，这些钱必须全部上交，由法律判定归属。”
李董的脸色沉下来：“顾少，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从不喝酒。”顾宴平静地说。
气氛骤然紧张。周围的四个男人同时举起了枪。
顾宴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五十五。还差五分钟。
“李董。”他说，“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警方正在赶来，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如果被抓住，这些钱你一分都拿不到，还要坐牢。”
“你报警了？”李董猛地站起来。
“不是我。”顾宴说，“是赵宏。他手里有完整的证据链，包括你参与的所有非法交易。警方现在应该已经拿到逮捕令了。”
李董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死死盯着顾宴，突然笑了，那笑声很冷：“顾少，你以为这样就赢了？”
他打了个手势。一个手下从阴影里拖出一个人——是赵宏的堂弟赵亮。他被绑着，嘴里塞着布，脸上有伤。
“你的线人在我这里。”李董冷笑，“赵宏把证据给了警方，但他堂弟在我手里。你说，如果我杀了他，赵宏会不会反水？那些证据会不会被推翻？”
顾宴的心一沉。他没想到李董会抓住赵亮。
“放了他。”顾宴说，“他跟这件事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李董拔出手枪，顶在赵亮头上，“他是证人，是关键人物。如果他死了，很多事就死无对证了。”
赵亮拼命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顾宴大脑飞速运转。警方还有两分钟才到，但李董随时可能开枪。
“你想要什么？”他问。
“密码。”李董说，“现在，马上破解。然后我带着钱走，你们活。否则，我先杀他，再杀你。”
顾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破解密码需要时间，但他可以假装破解，继续拖延。
“好。”他说，“把电脑给我。”
李董把电脑推过来。顾宴开始操作，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他确实懂一些黑客技术，是早年自学着玩的，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屏幕上代码滚动，进度条缓慢前进。
十点整。
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李董脸色大变：“你骗我！”
“我没有。”顾宴平静地说，“我说了，警方已经来了。”
“妈的！”李董一把抓过赵亮，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都别动！谁进来我就杀了他！”
仓库大门外，警方的扩音器响起：“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释放人质，走出来！”
李董拖着赵亮退到仓库深处，那四个手下也跟过去，枪口始终对着顾宴。
“顾宴，过来！”李董喊，“你跟我一起走！有你在手里，他们不敢开枪！”
顾宴拄着拐杖站起来，慢慢走过去。他的腿很疼，止痛针的效果在减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顾少，别过来！”赵亮突然喊，嘴里的布不知何时掉了，“他会杀了你的！”
“闭嘴！”李董用枪托砸他。
顾宴继续往前走，距离李董只有五米了。
就在这时，仓库侧面的一个通风口突然被撞开，一个人影滚了进来——是阿强！
他单手举枪，连续射击。李董的两个手下应声倒地。
混乱中，李董挟持着赵亮往仓库深处跑，另外两个手下对着阿强和顾宴开火。
枪声在空旷的仓库里震耳欲聋。顾宴躲到一个货箱后，子弹打在箱子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阿强一边还击一边移动，想靠近顾宴，但腿伤影响了他的速度。
“顾少！从左边绕过去！”他喊。
顾宴拄着拐杖，艰难地移动。仓库深处传来李董的声音：“顾宴！你再不过来，我就杀了他！”
紧接着是赵亮的惨叫。
顾宴咬牙，从货箱后走出来，举起双手：“我过来了。放了他。”
李董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带着得意：“把拐杖扔掉，走过来。”
顾宴扔掉拐杖，右腿瞬间失去支撑，他晃了一下，但稳住身形，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十米，八米，五米……
突然，仓库顶上传来一声枪响——是狙击手！
子弹打中了李董持枪的手，他惨叫一声，手枪脱手。赵亮趁机挣脱，扑向一边。
“妈的！”李董左手又掏出一把枪，对准顾宴。
但顾宴已经扑到地上，滚到另一个货箱后。子弹打在刚才他站的位置，溅起水泥碎屑。
警方冲了进来，枪声四起。李董剩下的两个手下很快被制服，但李董本人不见了——他躲进了仓库最深处的一个小房间。
“他跑不掉了！”警察喊，“投降吧！”
小房间里没有回应。
顾宴被阿强扶起来，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裤腿往下流。
“顾少，你怎么样？”阿强问。
“没事。”顾宴看着那个小房间，“赵亮呢？”
“安全了，被带出去了。”
警方正在商量强攻方案。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易守难攻。
突然，小房间里传来李董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顾宴！我知道你在外面！听着，我要跟你谈判！”
顾宴和警官对视一眼，警官点头。
“你说。”顾宴走到安全距离，对着小房间喊。
“密码我已经破解了。”李董说，“就在刚才，你操作电脑的时候，我记住了你的手法。现在，十五亿美金都在我控制下。”
顾宴的心一沉。
“但我不要钱了。”李董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像哭又像笑，“老爷子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你想怎么样？”
“我想玩个游戏。”李董说，“顾宴，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进来，我们单挑。你赢了，钱归你，我认罪。你输了，钱我会转走，然后自杀。”
“第二呢？”
“第二，我按下这个按钮。”李董说，“账户自毁程序已经启动，倒计时三分钟。三分钟内，如果你不进来，十五亿美金就会全部转入慈善基金——但在这之前，我会先炸了这个仓库。我身上有炸药，足够把这里夷为平地。”
警察脸色大变。如果李董真有炸药，强攻的风险太大。
顾宴看着那个小房间，深吸一口气。
“我选一。”他说。
“顾少！”阿强抓住他，“不能进去！这是陷阱！”
但顾宴推开他的手，对警官说：“给我一把枪。”
警官犹豫了一下，递给他一把手枪。顾宴检查了弹匣，七发子弹，够了。
他拖着伤腿，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小房间。门虚掩着，里面很暗，看不清情况。
身后，林晚的声音突然传来：“顾宴！”
她不知何时冲了进来，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眼里有恐惧，也有决绝。
顾宴回头，对她笑了笑，用口型说：等我。
然后，他推开了那扇门，走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