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引灵笔上那“幽冥”与“救我”的血色字迹,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聚宝斋死寂的空气里。钱老板抱着账本,胖脸上血色褪尽,眼神呆滞。柱子干脆又晕了过去。陈科长扶着法器架,指关节捏得发白,目光死死锁在那四个字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救…我…”陈科长干涩地重复,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和沉重,“她…她不是惩罚你送外卖…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们求救?向你这个…被她警告过‘不得动歪心思’的道士求救?”
姜一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招魂引灵笔上那道被血契反噬灼出的焦黑裂痕。笔仙的惨叫和纸上那力透纸背的“幽冥”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愤怒?有。被当成棋子愚弄的怒火灼烧着肺腑。刺痛?也有。那冰冷的警告和无声的求助之间巨大的反差,像根刺扎在心口。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万年冻土般沉厚的决绝。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角落里抱着残爪、眼神依旧带着委屈和期待(钻石美甲)的老僵,扫过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柱子,扫过钱老板那写满恐惧的胖脸,最后落在陈科长那张同样凝重的脸上。
“陈科长,”姜一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凿刻,“城隍庙的‘外卖’,是房东小姐的命。也是幽冥教开门的关键。现在这‘外卖’…归我们了。”
陈科长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截下它?或者…掉包?”
“不。”姜一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照送。”
“照送?!”钱老板失声尖叫,差点把账本扔了,“姜天师!那可是去送死啊!幽冥教主在那边等着呢!咱们这点人…”
“不是咱们这点人。”姜一打断他,目光转向老僵,“是我…和老僵。”
老僵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听到自己的名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似乎没明白“送外卖”和它有什么关系。
“老僵同志,”姜一走到老僵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它那双茫然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郑重,“想不想要…金刚钻的指甲?闪瞎眼的钻石美甲?”
“钻…石…要…”老僵的意念立刻被点燃,残爪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又带着委屈,“手…没了…”
“手没了,可以装新的!”姜一斩钉截铁,“比原来的更硬!更亮!更锋利!专门用来…戳死那些想抢你美甲的坏蛋!”他故意加重了“抢美甲”三个字。
老僵浑浊的眼珠瞬间瞪圆!一股暴虐的煞气猛地从它残破的身躯里爆发出来!“吼!谁?!抢?!戳…死!”
成了!钻石美甲是诱饵,戳死抢美甲的坏蛋是动力!姜一心中稍定。
“好!有骨气!”姜一拍拍老僵的肩膀(手感冰冷僵硬),“明天晚上,跟我去城隍庙!送‘外卖’!路上可能会有人想抢咱们的东西,特别是想抢房东小姐!到时候…你就负责…戳死他们!狠狠地戳!戳死了,钻石美甲,管够!”
“戳…死…钻…石…”老僵的意念在暴虐和贪婪中达成统一,喉咙里发出坚定的低吼,“去!戳!”
安抚好唯一的“王牌打手”,姜一站起身,走向后院。他需要更多的情报,关于城隍庙,关于那“外卖”,关于幽冥教主可能的布置。
枯井旁,饿鬼们的“美食节”已经接近尾声。那一滴香露的气息终究有限,大部分饿鬼在贪婪地吸食了许久后,心满意足(或者说怨念稍平)地消散在阴风里。只剩下几只最贪婪、最虚弱的饿鬼虚影,还恋恋不舍地贴在冰冷的井壁上,试图榨取最后一丝香气。
白芷半透明的身影依旧静静侍立,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手捧着那个空了的白玉小碗。
“白芷姑娘,”姜一对着井边,声音平静无波,“多谢刚才援手。”
白芷微微欠身:“公子言重,小姐吩咐而已。”她的目光落在姜一脸上,清冷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
“城隍庙…那地方,白芷姑娘可有了解?”姜一开门见山,“特别是…庙底下的水路?”
白芷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斟酌:“城隍庙…乃阴司在阳间行辕,其下…确有水道,连通临江阴脉。庙中有一口古井,深不见底,据传…通幽冥。”
古井?通幽冥?姜一心中一动。这很可能就是幽冥教主选择的“交易地点”!
“那口井…平常由谁看守?”
“夜游神。”白芷吐出三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庙中当值阴差之首,神力不弱。”
夜游神!房东之前也提到过,要姜一把“外卖”交给当值的“夜游神”!这幽冥教主,胆子够大!直接选在阴差头子的地盘交易?
“幽冥教主…他敢在夜游神眼皮底下动手脚?”姜一皱眉。
“奴婢不知。”白芷微微摇头,“但…城隍庙水道繁杂,阴气极重,若有人精通水法,或能…引动暗流,遮蔽一时…”
引动暗流?遮蔽一时?姜一脑海中瞬间闪过怂包水鬼那对水气极其敏感、能“修水管”的身影!
“水鬼兄!”姜一立刻用意念沟通枯井深处,“出来!有活干!”
一股微弱的、带着水腥气和恐惧的意念从井底传来:“姜…姜道长…下面…好冷…有…有东西…看我…”
“别怕!这次不让你修水管了!”姜一赶紧安抚,“让你…修空调!”
“修…空调?”水鬼的意念充满了巨大的茫然,“空…调?什么…东西?”
“呃…就是…控制冷暖的!”姜一努力解释,“城隍庙底下,有条大河,水很凶,很冷!我们明天要去那里办点事,需要那地方…暖一点!不!是别那么冷!特别是…别让那些冷气…冻着我们!你能不能…帮忙把那些最冷的水…引开?或者…让它们暖和点?”
“引…开?暖…和?”水鬼的意念在恐惧(城隍庙)和“修空调”的陌生任务间挣扎,“冷…水…凶…怕…”
“放心!不用你靠近!远远的!就用你感应水气的本事!告诉我哪里冷得邪门!然后…想办法让那些冷水…别往我们这边流!实在不行…你就…你就叫唤几声!给我们提个醒!干好了…给你闻最香的香露!让你暖和!”姜一再次祭出香露大法。
“香…最香…暖…和…”怂包水鬼在香露的诱惑和对“暖和”的本能渴望下,终于屈服了,“好…远…远…叫…”
“成交!”姜一心中稍定。有了水鬼这个“冷气警报器”,至少能提前感知幽冥教主可能利用地下水系布置的陷阱!
安排完“空调维修工”,姜一的目光再次投向陈科长和钱老板。
“陈科长,明天晚上,城隍庙周边,我需要绝对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镇邪’小队。”姜一语气凝重,“幽冥教主的目标是开门,动静不会小。一旦发现异常能量爆发,立刻通知外围疏散。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城隍庙内部出现…呃…特别大的动静,比如打雷闪电什么的…”他瞥了一眼墙角那柄焦痕累累的桃木剑,“别管!就当是…空调坏了在修。”
陈科长:“……” 他看了看姜一,又看了看老僵,最后目光落在那支裂开的招魂笔上,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外围交给我!你们…小心!”
“钱老板!”姜一最后看向抱着账本的钱老板,“现在,立刻!把账本上这些‘算命’钱,全部换成金子!纯度越高越好!打成一毫米厚的金箔!裁成…指甲盖大小的菱形!越多越好!天亮前,我要看到成品!”
钱老板一愣:“金箔?指甲盖?姜天师…您…您真要给僵尸大哥镶金指甲?可…可钻石…”
“钻石个头!”姜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金子导电!懂吗?!要对付幽冥教主那帮玩阴气的,就得用物理超度!给老僵装‘金甲’!到时候电光一闪,金光乱冒,闪瞎他们的狗眼!”
钱老板看着姜一手中那柄雷光尚未完全散尽的桃木剑,又看看老僵那光秃秃、还冒着热气的指头肚,胖脸上露出了然(且肉痛)的表情:“高!实在是高!金箔导电…雷火镀金…物理超度!姜天师您这思路…绝了!柱子!别装死了!滚起来!开金库!融金子!打金箔!要一毫米!菱形!快!”
聚宝斋再次陷入一片混乱的忙碌。钱老板和柱子手忙脚乱地去折腾金子。陈科长拿着通讯器走到角落,开始部署明天晚上的天罗地网。老僵则抱着残爪,靠在墙根,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对“金光闪闪”和“戳死坏蛋”的期待。
姜一走到八卦盘前,盘膝坐下。盘面上,那株翡翠小草依旧蔫蔫的,但叶尖的荧光似乎比刚才稳定了一丝。他轻轻抚摸着温热的盘面,感受着小草传递来的微弱但坚韧的意念。
“盘兄,小草兄,”姜一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只有他们能听到,“养精蓄锐。明天晚上…咱们去城隍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后院枯井的方向(水鬼在准备“修空调”),扫过二楼那扇冰冷的窗户(房东被困),最后落在那支裂开的招魂笔上(幽冥教主在等待)。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彻骨、又带着疯狂战意的笑容在唇边绽开。
“…给幽冥教主…装台‘大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