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内堂,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最为惨烈的那一刻。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返魂香引灯的火苗保持着跳跃的姿态,凝固在半空。漂浮的尘埃静止不动。唯一在“动”的,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
玉棺旁,那口青铜匣子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恐怖艺术品。匣体表面,暗金色的密码纹路与污秽的暗红光芒交织纠缠,凝固成一片诡异而凶险的暗金红斑驳。匣子顶部,房东的魂魄虚影保持着半个身子被吸入缝隙的恐怖姿态,魂影在金红与幽蓝光芒的包裹下僵直凝固,脸上定格着无法言喻的痛苦与茫然。她的下半身如同溶解在暗金红的粘稠沼泽中,而上半身则如同被钉在琥珀里的昆虫,挣扎的姿态永远凝固。匣子内部传来细微却尖锐的“咔哒”声,仿佛巨大齿轮被异物死死卡住,每一次微不可查的震动都牵动着所有人心弦。
柱子倒在地上,身体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灰败的脸色如同死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身下是碎裂的幽蓝冰晶,如同他破碎的生命。姜一躺在旁边的软榻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但灵魂的震荡显然已将他推入了深沉的昏迷。他怀中的八卦盘光芒彻底黯淡,盘面上的小草叶片枯槁蜷缩,赤红果实蒙尘。
刘掌柜和陈科长如同两尊石雕,僵立在原地,脸上的惊骇和绝望凝固在脸上,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被眼前这超越常理、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彻底震懵了。
这诡异的、仿佛时间停止的状态,持续了不知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万年。
直到——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嗡鸣,从姜一怀中那面黯淡的八卦盘中心悄然响起。
这声嗡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绝对凝滞!
盘面中心,那几乎熄灭的核心位置,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白光,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极其缓慢地亮了起来。白光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抚平混乱的奇异韵律,正是盘兄在姜一灵魂震荡、濒临破碎边缘时,强行激发出的本源核心之力!
这缕白光的出现,仿佛激活了什么。
凝固在匣子顶部的金红与幽蓝光芒,在白光的微弱牵引下,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开始了极其缓慢的蠕动。光芒艰难地对抗着那暗金红交织的凝固力量,试图维持房东魂魄虚影不被彻底吞噬。
匣子内部那卡死的齿轮摩擦声,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频率极其缓慢,每一次摩擦都仿佛在切割着所有人的神经。
“呃...”柱子灰败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覆盖的薄霜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
“动...动了?!”刘掌柜如同被惊醒的梦中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口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部生疼!他瞬间从极度的震惊中挣脱出来,一个箭步冲到柱子身边,指尖颤抖着搭上柱子的颈动脉,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跳动。
“还有气!还有气!快!护心丹!回阳散!”刘掌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变调,手忙脚乱地从药囊中翻出丹药,撬开柱子冰冷的牙关塞了进去,又取出金针,闪电般刺入他几处护命大穴!
陈科长也反应了过来,双眼通红,目光死死盯住那口凝固的青铜匣子和房东凝固的魂影,声音嘶哑:“房东小姐...姜天师...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刘掌柜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凝固的匣子、微弱白光的八卦盘、重伤垂死的柱子、昏迷的姜一。他知道,盘兄那点本源白光,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一旦白光熄灭,房东的魂魄瞬间就会被彻底吞噬,匣子内的恐怖意志将挣脱枷锁!柱子也撑不到姜一醒来!
必须争取时间!必须建立屏障!必须隔绝那匣子散发出的、能冻结时空的恐怖力量对伤者的侵蚀!
“捆妖索!”刘掌柜的目光猛地落在柱子身边,那根焦黑破损、符文几乎熄灭的绳索上!“陈科长!快!把捆妖索捡起来!用它...用它当‘警戒线’!”
“警戒线?”陈科长不明所以,但此刻刘掌柜是唯一的希望,他毫不迟疑地捡起那根冰冷的绳索。
“对!警戒线!”刘掌柜语速飞快,眼神带着一种近乎迷信的疯狂,“此索非凡物!遇妖则缚,遇邪则锁!即便力量大损,其本源法则仍在!盘兄的白光能打破凝滞,说明此地的‘绝对冻结’并非无懈可击!快!用你的血!混合老夫的净魂香粉!涂抹在索上!然后...把它...把索头钉在匣子上!另一端...钉在姜天师和柱子身边的地上!绕一圈!快!”
用血和香粉激活捆妖索残存的力量?把它一头钉在危险的匣子上,另一头钉在伤者身边当警戒线?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陈科长没有犹豫!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入刘掌柜递过来的、混合了特制净魂香粉的小碟中。刘掌柜口中念念有词,是古老而急促的祝祷咒文,手指蘸着混合液,凌空画着复杂的符文,然后猛地按在捆妖索焦黑的绳身上!
嗡!
捆妖索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绳身上那些几乎磨灭的暗金符文,如同被浇上滚烫的油,极其微弱地亮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泽!
成了!残存的力量被强行激发!
“快!”刘掌柜低吼!
陈科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双手抓住捆妖索,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标枪般,将绳头狠狠刺向青铜匣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没有凝固的暗金红光芒覆盖!
噗!
绳头如同烧红的铁钎,竟然真的刺入了暗青色的冰冷金属之中!牢牢钉住!
紧接着,陈科长拽紧绳索另一端,将其在姜一躺着的软榻和柱子倒下的地面周围,飞快地绕了一圈,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环!然后将绳尾狠狠插入地面,用脚死死踩住!
嗡!
就在绳索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封闭环状的瞬间!
绳身上那些微弱亮起的暗金符文光芒猛地一闪!一道极其稀薄、近乎透明、却散发着微弱但坚定束缚之力的暗金色光幕,如同水波般从绳索上荡漾开来,瞬间撑起一个刚好将姜一、柱子、软榻以及刘掌柜、陈科长笼罩在内的球形空间!
光幕形成的刹那!
内堂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凝滞感,被隔绝在外!虽然依旧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和恐怖的威压,但至少,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动!空气开始流动!尘埃开始下落!刘掌柜和陈科长终于能顺畅地呼吸!
“成了!真的成了!”陈科长激动得声音发颤!这简陋的“警戒线”,竟然真的在绝境中开辟出了一小块安全的港湾!
“别高兴太早!”刘掌柜脸色依旧凝重,目光死死盯着光幕外那口凝固的匣子,“这力量撑不了多久!盘兄的白光也随时可能熄灭!我们必须在这期间,稳住柱子,唤醒姜天师!”
他立刻俯身,将更多保命丹药塞入柱子口中,双手灌注内力,引导药力护住他的心脉脏腑。同时,他取出银针,刺向姜一头部的几处大穴,试图刺激他苏醒。
陈科长则守在光幕边缘,警惕地盯着外面。警戒线形成的暗金光幕非常脆弱,如同肥皂泡,随时可能被外面那凝固的暗金红力量碾碎。房东凝固的魂影近在咫尺,痛苦的表情清晰可见,每一次匣子内部传来的齿轮摩擦声,都让陈科长心惊肉跳。
时间,在这片小小的安全区内,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而缓慢。
刘掌柜的汗水浸透了衣衫。柱子的呼吸依旧微弱,但脉搏在丹药和内力刺激下似乎稳定了一丝。姜一依旧昏迷不醒,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盘兄核心的那点白光,如同风中残烛,光芒越来越黯淡,摇曳不定。
“撑住啊...盘兄...”刘掌柜看着那点微弱白光,又看看光幕外房东凝固的魂影和那暗金红交织的恐怖匣子,喃喃自语。
就在盘兄白光即将熄灭、暗金光幕也开始剧烈波动、变得稀薄如纸的瞬间——
嗡!
八卦盘中心那点微弱白光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熄灭!
几乎在同时!
“咔——嚓——!”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刺耳的碎裂声,猛地从青铜匣子顶部传来!
凝固在密码纹路核心、死死卡住房东魂影的那片暗金红交织的光芒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却贯穿的裂痕!
房东被钉住的魂影剧烈一震!脸上凝固的痛苦瞬间被惊恐取代!
匣子内部那巨大的齿轮摩擦声骤然停止!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解脱与毁灭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凶兽睁开了眼睛,从裂痕深处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