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在前面引着路,闻言笑道:“小娘子见谅,奴才是个没有见识的,无法为老爷分忧,便也不敢过问官场之事。”
“原是我随口一问罢了,崔叔莫要见怪。”许鸣玉从春樱手中接过油纸包:“淮县与兰县相隔遥远,如今天气又热,旁的东西我也未能准备。这是重谦叔惯用的茶叶,崔叔收好。”
崔叔闻言,眼前一亮:“可是金毫春茶?”
“不错。”
“小娘子有心了,府中仅剩不多的金毫春茶还是许大人所赠,后来许大人不知所踪,老爷为免睹物思人,便吩咐下人将那些茶叶收了来。”崔叔接过茶包,随即叹了口气:“老爷引许大人为知己,如今官府下令不再追查许大人失踪一案,他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许鸣玉微垂着脑袋,神情隐有些落寞之色。
崔叔见状,忙忐忑不安道:“可是老奴方才提及了许大人,惹您伤怀了?”
“无碍,”许鸣玉温声道:“我此来兰县,便是为我父亲的案子而来。”
“老爷如今也是为此操碎了心,如今您来了,他便有人一道商议。老奴以为,定然很快便能寻到许大人的。”
“借你吉言。”
老管家将许鸣玉一行人引到花厅,吩咐仆从上了茶水及糕点后,才躬身道:“小娘子,您几位先在此稍事休息,老奴这就遣人去府衙同老爷说一声。”
“有劳。”许鸣玉微微颔首,以示感激。
“小娘子言重。”老管家连连摆手,一应事宜安排好后,正要转身离开,思及一些事又顿住脚步:“对了,您几位如今住在何处?”
“城中的兴安客栈。”
“老爷此前吩咐我等将别院打扫了出来,如今被褥陈设一应俱全,小娘子不如搬到那儿暂住吧。”管家看着许鸣玉:“咱们府中倒也能住,只是如今夫人与几位小娘子尚在老家,老爷担心贸然留您住下,与您名声有损。”
“重谦叔思虑周全,鸣玉拜谢。”许鸣玉福身一礼:“只不过我等如今暂住客栈,无甚不便之处,便不叨扰了。”
“这……”管家面上显然有些为难,片刻后他笑道:“小娘子莫要急着拒绝,等老爷回府再行商议也不迟。”
“也好。”许鸣玉也不再坚持,只客气道:“崔叔,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就在这儿等重谦叔回府。”
“好,小娘子自便。若有吩咐,尽管遣人来前院寻老奴。”老管家又躬身一礼,随后才转身离开。
许鸣玉在圈椅中坐下,看向一旁笔直站着的春樱及吴家兄弟,笑道:“都坐下喝口茶,歇会儿吧。”
春樱绞着衣袖:“若是叫人瞧见下人与主子坐在一起,会认为我许府没有规矩的。老爷与小娘子您皆是和善之人,我才不要叫人在您背后指指点点。”
“不会的。”许鸣玉起身,将她按在一张圈椅之中:“旁人如何以为,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日子总归是自己过的。若要时时在意旁人的眼光,岂不是太累了?”
“二位兄长,你们也坐。”许鸣玉笑道:“重谦叔亦是不拘小节之人,我们在此稍事休息定然不会招来非议。”
吴家兄弟闻言,对视一眼后,便都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
兰县府衙。
褚济源遣人快马加鞭去府衙报了信,此刻,刘重谦领着数名衙役早已恭候在大门口。
瞧见褚济源一行人的身影后,忙走下台阶,躬身相迎。
褚济源勒停了马,在随从的帮助下从马背上翻下来,匆匆站到刘重谦身前。
“褚大人。”刘重谦抬手一揖:“想必马车中的,便是裴大人了。”
“正是。”褚济源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马车。
谢珩先行跃下辕座,随即抬手撩开车帘,裴闻铮缓缓步出了车厢。
“下官见过裴大人。”褚济源忙领着众人行礼,矮胖的身子趴在青石板上,宛如一只肥蛤蟆一般。
谢珩见状,已是忍俊不禁。
裴闻铮斜睨他一眼,谢珩顿时一阵心虚,面上笑容骤然敛起。
“免礼。”裴闻铮走下马车,长身玉立。他并不上前搀扶褚济源等人,只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府衙。
檐下的匾额尚未挂上,朱门之上,漆早已斑驳,屋顶上地黑瓦大约是新铺的,与陈旧的朱门院墙格格不入。
“府衙尚未修缮完成,叫大人见笑了。”褚济源陪着笑,他指着身后的刘重谦:“此是我兰县主簿刘重谦,这些日子多亏有他从旁辅佐,下官才不至于焦头烂额。”
“茶点早已备好,裴大人快请入内。”刘重谦躬身道:“昨日得闻您偶感风寒,不知今日可曾好些了?”
“已是好多了。”裴闻铮提着衣摆信步前行:“多谢刘大人挂怀。”
褚济源领着裴闻铮一路穿过仪门,走进花厅:“您请上座。”
裴闻铮闻言,自也不与他们客气,径直坐在右上首的圈椅中,褚济源与刘重谦二人在同下首落座。
茶点已摆在一旁的桌案上,裴闻铮打眼瞧见,眉毛微微上挑。
“如今兰县遭遇水患,一应钱财俱已用于修缮城池,故而这茶水与糕点便粗陋了些。”褚济源面露忐忑之色:“裴大人若是用不惯,千万不用勉强。”
裴闻铮捧起茶盏,刮去茶水中的浮沫,随即轻抿了一口:“本官来此,并非为饮好茶、赏好景。”
谢珩抱臂站在裴闻铮身后,嬉笑道:“褚大人倒是奇怪。”
“下官有何奇怪之处?”褚济源忙站起身:“还请大人明示。”
“若府衙中确无好茶,而你又认为陈茶劣茶拿不出手的话,便是上些白水来,裴大人也不会怪罪于你。”谢珩自盘中拈了块糕点放入口中:“可你既上了茶点,又说了方才那番话,裴大人若是不喝你这茶,岂不是叫人以为他素来喜好奢靡享乐?你这居心,倒是难测。”
“下官非是此意啊!”褚济源俯身告罪:“下官不善言辞,有词不达意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刘重谦也站起身:“裴大人,褚大人新官上任不过数月,此次又是初次见您,心中紧张,这才胡言乱语了几句,还请您千万莫往心里去。”
裴闻铮见这二人告罪声不断,眉眼已然不耐,他将茶盏置于桌案,茶水溅出几滴,落于几案之上。
褚济源见状,忙闭紧了嘴。
“本官为视察灾情而来,两位大人若是有空,稍后不妨随本官去城中四处走走。”裴闻铮拭去手上的茶水,随即理了理衣袖,正色道:“官家挂心兰县灾情,尔等差事办得好,本官日后回京才好交差。”
“自然自然。”刘重谦连连点头。
“褚大人,”裴闻铮站起身,宛如随口问道:“眼下兰县每日需耗费赈灾粮几何,你心中可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