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引文书上的目的地为淮县,这是许鸣玉始料未及的结果,谁曾想千里迢迢来到兰县,最终竟一无所获。
“难怪兰县官府不再追查此案,”眼见许鸣玉情绪好了些,吴谋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咱们大人的失踪案,线索当真是极少,便是那些人证的口供亦是一无用处。”
许鸣玉紧紧揪着案卷:“我定能寻到突破口的。”
“小娘子……”春樱眼中满是担忧。
许鸣玉抬起头来,向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无碍,你们自去歇着吧。”
“我陪您一道吧,我不出声,就在一边陪着您。”春樱竖起三根手指,语气坚定:“我发誓!”
“不用,”许鸣玉又低下头来:“我想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想,定然有什么被我忽视了。”
春樱还想再挣扎一番,吴谋率先起身:“春樱,咱们先出去吧。”
春樱又看了许鸣玉一眼,这才转过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书房。
房门掩上,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良久后,许鸣玉才松开几要痉挛的手指,又从第一个字开始,重新看了起来。
……
裴闻铮一连闭门谢客了多日,褚济源从驿官那儿得知他这些日子便是房门都未曾出过一步,心中顿时安稳了大半。
但样子还是要做的,他日日前来官驿求见,日日都被谢珩好言相劝回去。
今日又苦口婆心地将人劝走,谢珩扶着腰走进裴闻铮房中,大咧咧地往圈椅中一瘫:“裴大人,这病您打算装到何时啊?”
“今日。”
谢珩闻言,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坐直了身子:“此言当真?”
“自然,”裴闻铮坐在案后,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不动声色地将奏折搁在案头:“遣人将这份奏折送出兰县。”
“是,属下定寻一位信得过之人将这奏折送回京城。”谢珩站起身来到桌案前,恭敬应下,他伸出手去。
裴闻铮张开手指,闲适地按住奏折,眼皮一抬:“不必送回京城。”
“奏折不送回京城,那是送往何处?”谢珩眨眨眼:“莫非官家近日正在何处歇暑?”
“非也,”裴闻铮扯了抹意味深长地笑,他撤回手:“吩咐下去,出了兰县,最多到沥州府后便可返回了。”
“啊?”谢珩一脸莫名其妙,他将奏折握在手中,又看了裴闻铮一眼,随即挠了挠头,转身走出了门。
裴闻铮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中是一派笃定之色。
少顷,一人自官驿策马而出,朝着兰县城门奔驰而去。
……
褚济源在值房之中端坐着,茶杯之中香气肆溢,一闻便知价值不菲。
他口中哼着小曲儿,脚尖轻轻晃动,姿态闲适得很。
有名衙役快步上前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他立时边睁开眼:“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快,多派些人手,追!”褚济源拍案而起:“尚未让本官过目,怎能呈于御前?”
“是,卑职这就去。”
……
裴闻铮终于出了房门,今日阳光正好,他恍觉耀眼,不由抬手挡了一挡。随即,面上落着些指痕的阴影,倒将他面容衬得更为立体了些。
谢珩站在廊庑下,见状不由“啧”了一声,摇头道:“老天真是不公平。”
裴闻铮闻言,挑眉朝他看过去。
谢珩“嘿嘿”笑了一声,心虚地撇开头去,手指抠着身旁的廊柱。
裴闻铮走上前:“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那件事?”谢珩一时未曾记起来。
裴闻铮也不开口,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他的身量本就比自己高些,谢珩只觉得自己都快被他盯得跪下来告罪才好。
幸而头脑未在此刻抛弃自己,他顿时记起来:“那件事儿啊,这些日子属下亲自去查了,您猜怎么着?”
裴闻铮依旧不开口,眼中有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谢珩干咳一声,接着道:“属下查到……”
他凑近了些,低语一句。
“此言当真?”裴闻铮闻言,眉心瞬间拧紧。
“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那日是亲眼看着他进了那人的府门的。”谢珩喟叹一声:“说来这许小娘子也是可怜,身边之人竟无一可信。她虽然强悍如一头小牛犊,可在兰县这儿,怕还是会被那些人拆吞入腹,最终连一点骨头渣子都不剩啊。”
裴闻铮原地站了片刻,突然开口:“你,替我去给她送些东西。”
谢珩闻言,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眼睛一亮:“您说,您是要送情诗,还是胭脂?情书也行啊。”
裴闻铮瞧着他的眼神,如同瞧着一个傻子。
谢珩敛了笑:“大人,您吩咐。”
“替我给她送些饭菜去。”裴闻铮捏了捏太阳穴:“我说,你记。”
“送菜?”谢珩夸张地叫了一声。
“不错。”裴闻铮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提步往里走,口中唇舌一动,便是一个菜名。
谢珩跟在后头,艰难地记下,见裴闻铮住了嘴:“就这样?”
“嗯,去办吧。”
谢珩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只能依言照做。
房中又只剩了裴闻铮一人,他默默站至桌案前,垂眼看着许鸣玉送来的那封亲笔信。
他寻了只火折子,将信纸点燃,看着火舌舔上来,随即松了手。
信纸落在青石板上,缓缓烧成灰烬。
裴闻铮捻去手指间的热意,低声道:“承你的恩情,如今我也算还了。”
……
这些时日,许鸣玉都未曾出门,她将那份案卷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但仍旧一无所获。
春樱在外间急得直跺脚:“小娘子这几日都未曾好好用过饭,这样下去,她的身子如何受得住啊!”
吴勇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事关许大人,此事得小娘子自己想清楚,旁人再如何劝也无用。”
吴谋叹了口气:“是啊,那是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咱们这些外人要如何劝她放弃或是坚持啊?”
许鸣玉将他们的对话听入耳中,一连几日毫无所获,她心底涌上无数挫败感,只卸了力气缓缓趴在了桌案上。
未曾挽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尾被风扬起,许鸣玉闭紧了眼。
房中窗户大开着,风吹来,一阵暗香拂过鼻尖。
香?
房中何曾燃过香?
许鸣玉心中一动,她仔细辨认着香味,片刻后骤然睁开眼,视线落在身下的案卷上,心脏已“噗通”狂跳起来。
这味道……
这味道分明便是惜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