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州县一处小客栈中,烛火明亮,春樱神情焦急地在房中踱步。
吴勇看着她的身影,不由出声安慰:“春樱,你先坐下,小娘子她定是有事耽搁了,这才未能按期赴约。”
春樱脚步一顿,她看向吴勇,神情中难掩惊惶:“当真?”
“自然,小娘子聪慧,她倘若想全身而退,应当不是难事。”吴勇语调很轻,语气中宽慰之意甚浓:“且小娘子定然有所准备,对了,她不是有封亲笔信在你手中?”
春樱闻言心下稍安,眼中闪现出几分华彩:“不错,小娘子说倘若她在约定的期限内,未能顺利与咱们汇合,便叫我照着信上的话去做。”
“如今约定之期已至,为防万一,你不如将书信拿出来,容兄长一观。”吴谋提议道:“事关小娘子的安危,宜早不宜迟,咱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春樱忙不迭点头应下,从包袱中寻得那封信,转过身交到吴勇手中:“吴大哥,我不识字,不如你来替我看看书信中写了什么。”
吴勇伸手接过,将信上的封蜡撕开,倒出信纸展开,凑于烛火下仔细看,而后,神情渐沉。
吴谋瞧出不对劲之处,他盯着吴勇紧握着信纸的指尖:“兄长,信上写了什么?”
吴勇自信上抬起头,烛火映在他眼中,那抹心惊无所遁形:“咱们得回兰县去。”
“为何?”春樱矮身坐下,她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小娘子在信上写了什么?”
吴谋见吴勇语焉不详,索性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信笺,一目十行看完,面上神情再不轻松:“如今沥州县城门已闭,咱们明日一早便出发!”
春樱几要落泪,吴谋见状,放软了语气:“春樱莫要担心,小娘子定会平安无事的。”
次日一早,许家的马车驶出沥州县,再一次踏上前往兰县的官道之时,一队人马匆匆入了兰县城门。
为首之人面白无须,乃宦官之相。此人在官驿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后面的随从,低头稍稍理了理有些褶了的服秩,眉心几不可查地一皱。
裴闻铮得知这一消息之时,正在书房中,翻看着许怀山一案的案卷。听谢珩禀完,他自案卷上抬起头,眉心拧紧:“宫中又来人了?”
谢珩略一点头:“是,如今人已到官驿门口。”
“此前,我让你送去周湛府上的书信,送了吗?”
“大人吩咐,属下如何敢忘?数日前已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城,算算脚程,早该到了。”
“那便是周湛并不愿助我,”裴闻铮面上浮起几分自嘲笑意,少顷站起身,绕过书案提步往外走:“左右是避不过的,不如随我出去瞧瞧。”
裴闻铮领着谢珩快步走出书房,远远便见着一名宦官袖手站在院中,尹松正在与之见礼。
谢珩乍然瞧见来人,眸中难掩诧异:“李染?官家竟遣了他来?”
李染是官家面前极为得脸的内侍,虽为宦官,但比之京中的五品官,倒还要威风些。
他微仰着下巴,神情稍有些倨傲地看着眼前的尹松,也不叫起。
余光中瞧见裴闻铮的身影,他缓缓转过身,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奴婢见过裴大人。”
裴闻铮略一颔首,算作招呼,他抬起眼:“天使为何也来了兰县?”
李染闻言,嘴角笑意愈发明显:“官家此前遣尹松来此,召大人回京,但他办事不力,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染睨了一旁将腰塌得更低些的尹松,眼中轻视明显:“故而,官家遣奴婢再走一趟。“
他从袖中拿出圣旨,裴闻铮掀袍屈膝跪下。
李染看向身前之人:“裴大人,能叫官家连下两道旨意召其回京之人,放眼整个大齐,怕是也只有您一人了。”
“天使言重了,本官并非抗旨不尊,”裴闻铮看着他手中明黄色的圣旨,眉心拧紧:“且此前本官已遣人向京中呈了折子,向官家道明了缘由。”
李染走近些,稍弯下腰将圣旨递过去:“您向来是官家的左膀右臂,官家这是看重您啊。裴大人,接旨吧。”
裴闻铮闭了闭眼,随即伸出手。
李染轻笑一声,也不宣读,只将圣旨置于裴闻铮手中:“大人不妨准备准备,明日便随咱家一同回京吧。”
裴闻铮接下圣旨,站起身:“天使有所不知,如今兰县风波未平......”
李染稍侧了身子,宽大的衣袖垂落,语带敲打之意:“裴大人,朝廷百官自当各司其职,您本是大理寺卿,此番临危受命来此视察,官家心中记着您的好呢。但大理寺掌天下刑狱,您如何能忘了本分?”
李染看了裴闻铮一眼,又道:“至于兰县此次的风波,官家已有所耳闻,是决计不会坐视不管的,您就放心吧。”
谢珩闻言,暗自担忧地看向身前的裴闻铮。
裴闻铮双手松松握着圣旨,闻言眉眼间冰雪稍霁:“天使说得是。”
李染见他松了口,神情满意:“那便如此说定了,明日,大人便随咱家启程回京去吧。”
褚济源得知这一消息之时,晌午已过,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快步行至刘重谦值房,喜形于色道:“重谦兄可曾听说此事?”
刘重谦放下手中毛笔,面上泛起轻笑:“自然。”
“你果然料事如神!”褚济源随意在圈椅中坐下,接过衙役呈上来的茶水,一口饮下,拍着大腿快意道:“如此一来,危机既解!”
“是啊,官家连下两道圣旨,倘若裴闻铮仍不动身回京,凭他此前种种,树敌无数,那些人如何会放过他?”
“莫说别的,便是李若浦那些门生,怕是都巴不得他早些惹怒了官家,死了才好!”褚济源朗声而笑:“本官倒要看看,在自身安危面前,他可还会紧抓着你我不放!”
刘重谦闻言只轻笑一声,并未接话。
褚济源难掩心中的喜悦,想起什么,他殷勤地看向刘重谦:“重谦兄,后日我在竹园摆了桌席面,为你庆生,你可要来啊!”
刘重谦佯装受宠若惊:“下官何德何能?”
“莫要说这些客气话。”褚济源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即低声道:“但竹园不能为人所知,你可要少带些随从。”
“下官记下了,此前小女偶得两坛罗浮春,届时下官带来,与大人共饮!”
“那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