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樱刚忍下的泪又要涌上来,她竭力咬住下唇,自袖中取出那封信笺,双手捧着呈上。
裴闻铮看着眼前那纸力透纸背的信:“这是什么?”
春樱撑直了腰,指尖已在隐隐颤抖,她松了口,唇间霎时便满是苦涩:“这是我家小娘子的亲笔信,她想......她想......”
春樱皱着脸,眼泪簌簌而落,口中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裴闻铮见问不出话,拧着眉探出手,从她手中接过信笺。
牡丹忙将锦帘挂上铜钩,让天光照进来,好叫他看清楚上头的字句。
烈阳照在信笺上,一阵墨香拂面,裴闻铮瞧清上头的字句后,眼中已满是震惊。
谢珩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只听得春樱压抑着的哭声。
又看了裴闻铮一眼,他迟疑着开口:“大人,究竟发生何事了?许小娘子到底要做什么?”
裴闻铮抬起眼,将信笺揉在手中,来不及回答谢珩便自马车上跃下,从一名护卫手上抢过良驹翻身而上,他扯着缰绳:“谢珩,点几名好身手的护卫,随我回趟兰县城!”
后头车驾中,李染自轩窗上探出头,面色不虞:“裴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去?”
裴闻铮驭马行至他车驾前,语调微沉:“救人!”
“何人?”
“不该死之人。”裴闻铮见谢珩已领着人朝自己所在之处而来,又道:“劳烦天使在沥州县等本官一日,本官救完人自会赶上。”
说完,也不等李染有所反应,裴闻铮便一夹马腹,身下良驹霎时便扬蹄而去,朱红色官袍在风中猎猎。
李染愤而拂落锦帘,驾车之人有些瑟缩:“天使,咱们如今该怎么办?”
“方才裴大人的吩咐,你未曾听清么?”李染语气中难掩怒气:“去沥州县官驿落脚,等他前来汇合!”
“是。”
许家的马车此刻也已从泥坑中驶出,春樱与吴家兄弟辞别众人后,催马朝着兰县城门驶去。
许鸣玉来到城郊小院,宋含章正在院中喂马,见着来人,便站直了身子,拍去手掌上的灰尘:“许小娘子,你来了。”
语气平静,应当是早便知道她会来。
簪莺闻得动静,忙从房中走出来迎接,欣喜道:“许鸣玉,你怎么来了?”
许鸣玉看着簪莺:“裴大人离开了兰县,我并无官身,如何能住在官驿中?幸而得裴大人援手,借我小院暂住,我这便来了。”
她看向宋含章:“宋大人何时启程回京?”
宋含章抚了抚马鬃,闻言诚实回答:“就这两日了,裴大人特意交代让我与他分开走,如此簪莺姑娘才能不被人注意。”
“簪莺,你也要去京城?”许鸣玉转身看向簪莺,面上笑意隐隐。
“嗯,”簪莺重重地点了点头:“裴大人说无论如何,兰县的事他不会不管,我要去给他作证。”
簪莺拉起许鸣玉的手:“你也随我们一道走吧。”
“你先去,我料理完此间事宜,便来京城找你。”许鸣玉弯起眼睫,语气真挚:“家父尸骨还在兰县,我要等县衙结案后,带他回家。”
簪莺也曾经历过父母离去,自然能与许鸣玉感同身受。
闻言只叹了口气:“好,我去京城等你,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会来。”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便见日头已然西斜,许鸣玉寻了个空房间将包袱放下,又趁簪莺不备,将一封信自怀中取出,以烛台镇住。
做完这一切,她提步往外走去,经过宋含章身旁时,她顿住脚步:“宋大人可能借我一柄匕首防身?”
“你要出去?”宋含章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你要去何处,我送你吧。”
“不必,我要去兰县县衙问一问家父的案子进展如何,你未在兰县众人面前露过面,还是莫要随我去了。”许鸣玉温声婉拒:“簪莺的安危至关重要,事关裴大人在查的案子,万不可掉以轻心。”
宋含章被她这一番话说服,只点头应下,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她:“这匕首削铁如泥,你小心些。”
许鸣玉的视线落在刀鞘上,唇边上抿着一丝笑意,她伸手接过置于怀中:“放心吧,我省得。”
随后,她便独自一人踏上了乡间小路,目光随着小路延伸,只见前程茫茫,但饶是如此,她仍旧走得坚定。
刘府。
崔叔将两坛酒搬上马车,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担忧,他看向候立在一旁的丁海:“随行之人会否少了一些?”
丁海轻笑一声:“今夜这宴倒是与寻常宴席不同,随行之人不宜太多。崔叔不必担心,大人心中有数。”
崔叔闻言,只得作罢。
就在此时,刘重谦身着一身簇新藏青绣银纹锦袍从府中出来,束发的金冠瞧着便价值不菲。
他信步走下台阶,丁海与崔叔同他见礼。
刘重谦低着头整理好衣袖:“免礼,东西可都备好了?”
“回大人的话,都在马车中了。”崔叔躬身回答。
“那就好。”刘重谦扶着丁海的手登上马车,坐稳后便下令:“走吧。”
马车辚辚前行。
崔叔今晚也不知怎的,心中不安得很,但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好作罢。
天色已晚,他便回到府中,令人小心将大门闩好。
刘府檐下,灯笼随风轻晃着,就在此时,一驾驴车从一旁巷道中驶出,车厢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跟上刘重谦的马车。”
赶车之人咧着一口白牙,回身应道:“是,小娘子可要坐好了。”
兰县城门处,一名守卫瞧见一队人马远远而来,忙扬声道:“有情况!”
一旁打着盹儿的守卫闻言,瞌睡顿时消失不见,他们执着长枪走到城楼上,高声道:“来者何人?”
谢珩自怀中取出令牌,厉声喝道:“钦差大人在此,开城门!”
守卫打眼一看,瞧清来人,忙道:“快开城门,还有,遣人去褚大人府中说一声,裴大人折返了!”
“是!”
城门徐徐开启,裴闻铮驭着马步履不停。他轻扯缰绳,身下良驹高高扬起前蹄,下一刻便径直冲入了兰县城门。
来人瞬间便散了个干净,守卫惊魂未定,仿若见鬼一般。
他们各自确认着:“方才是钦差大人的人马吧?我没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