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摆着各色珠串、字画、头面、布匹,可谓琳琅满目。
许鸣玉何曾见过这种架势?她原以为赵嘉月只是在几样礼物中摇摆不定,谁成想她竟是毫无头绪?
对上身侧赵嘉月期盼的眼神,许鸣玉虽然无奈,但来都来了,她温声开口:“郡主莫急,先同我讲讲太后娘娘的喜恶罢。”
赵嘉月思忖片刻,突然发现自己对太后的喜好并不甚了解。此前未与秦伯谦和离时,生辰礼一向是侯夫人一道备下的,她从未留意过。
许鸣玉见她眉心越蹙越深,登时了然:“郡主也不知?”
“嗯。”赵嘉月老实承认:“太后娘娘并非父亲生母,故而我们这些小辈对她,也是敬重多,亲近少。”
“从前我兄妹二人随父亲出征在外,鲜少有机会去贺她生辰,生辰礼向来是请府中官家挑一份贵重又不起眼的呈去宫中,既挑不出错儿也全了礼数。”她肩膀一塌,颇有些头疼:“眼下我与兄长在京中,自然不能不携礼入宫贺寿去,故而这贺礼既不能贵重,又不能寒酸……”
赵嘉月叹了口气:“此事,真是比领兵打仗还难。”
饶是许鸣玉再灵巧,也无法为一位一无所知的人挑备下合心意的贺礼,她抿了抿唇:“郡主不知太后喜恶的话,不如与我讲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也好。”赵嘉月抬手,手指摩挲着下巴:“说起来,太后娘娘还真是个传奇的人物。她本是永昌侯府嫡女,当年入宫之时,老侯爷章骋尚为先帝器重,侯府地位如日中天,故而她甫一入宫便居贵妃之位。”
“相传太后娘娘年轻时十分貌美,又素有才女之名,老侯爷原以为她定然能荣宠不衰。”赵嘉月叹了口气:“起初,先帝确实宠爱过她一段时间,但事与愿违,后来也不知出了何事,先帝再不踏足她宫中了……”
“坊间倒是传言忠勇侯府那位姑奶奶,更得先帝宠爱。”许鸣玉见赵嘉月朝自己望来,笑道:“在锦州时的道听途说,就是不知事实是否如传言一般?”
“实情究竟如何,眼下怕是只有太后娘娘自己知道了,”赵嘉月耸了耸肩:“不过据我所知,忠勇侯府那位姑奶奶在世时,荣宠也是平平。不过那位姑奶奶是个蠢的,进宫数年,好容易遇了喜,却不想着好生修养,为先帝诞下皇嗣,偏偏托大拿乔,欲以腹中孩儿算计当今太后,最后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从此以后,忠勇侯府与永昌侯府便势如水火了。”
许鸣玉闻言,突然想起乡试案,为了将忠勇侯府拖下水,裴闻铮曾暗中给永昌侯府去信一事。
原来,他利用永昌侯府是假,借太后之势才是真。
许鸣玉突然有些佩服他,也不知他这心究竟生有几窍?
赵嘉月仍在絮叨:“说来太后娘娘也是可怜人,她未曾为先帝诞下一儿半女,但先帝感念老侯爷辅佐之功,先皇后仙逝之后,便下旨封她为后。当今圣人即位,又得封太后,此后她便一直幽居于宫中佛堂了。”
许鸣玉眉心一拧:“当今圣人也非太后血脉?”
“圣人胸有沟壑,但生母地位低微,先帝遂下令,将他记在无所出的太后名下教养。”赵嘉月说得有些渴,径直走去一旁,替自己沏了杯茶。
仰头一口饮下,尚觉不够,连着饮下两杯才觉得喉中舒坦许多。
“云枝,你说我寻几卷高僧手抄的佛经来,以此为贺礼如何?”
“太后娘娘既然一心向佛,佛经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许鸣玉一边答话,一边欣赏着悬于房中的字画。
其中大部分都是大家真迹,保存完好,瞧得出来价值不菲,唯独悬挂在角落中的那幅画作,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画上,天边一轮夕阳高悬,将高耸入云的楼台映照得更为巍峨。
楼台前一棵茂盛的玉桂树,树叶上一滴水珠欲落不落,而再远些的地方,有片阴影,似乎云雨未消。
做此画之人,技艺算不上高超,但胜在意趣。
赵嘉月见许鸣玉看得认真,朗声笑道:“你可是在想,这幅画为何会在备选之中?毕竟这画名不见经传。”
许鸣玉目光未从画上离开,只道:“郡主可能为我解惑?”
“你来,”赵嘉月拉着她上前,指着画作上题的词道:“看见那首诗了么?”
许鸣玉这才发现这幅画的右边,题了两行小字。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看见了,”许鸣玉的目光落在“晚晴”二字上,并未多想,只一笑:“这首诗有何妙处?”
“这首诗里有太后的闺名。”
许鸣玉一愣:“太后的闺名?”
“晚晴,章晚晴。”赵嘉月摇了摇头:“但兄长说,太后到底是长辈,送以她闺名为主旨的画作,怕是不妥,故而这幅画已被我排除在外了。”
许鸣玉已然听不清她的话了,她的目光凝在“晚晴”两个字上。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亭林叶落秋声近,夕照朦朦正晚晴。”
会是……巧合吗?
如若不是,那前中书令与章太后,究竟有何不为人知的过往?
眼见许鸣玉神情渐渐凝重,赵嘉月眨了眨眼,不解道:“怎么了,有何不妥?”
许鸣玉猝然回神,朝她一笑:“无甚不妥,世子爷此言有理,呈送予太后娘娘的贺礼,确实应该慎重些。”
这贺礼挑了许久,也未能有何进展,赵嘉月不免有些挫败,她转身在圈椅中屈膝坐下,有气无力道:“难道真的只能送佛经了?”
许鸣玉见她愁眉不展,目光又在房中扫视片刻,目光落在一张古琴上,她上前,纤细的指尖缓缓拨动琴弦,只听得琴声低沉婉转,十分动人。
“这是焦尾琴吧?”
“不错。”
“郡主方才说,太后年轻时素有才女之名,那不知她可擅弹琴?”
“我未曾听过娘娘抚琴,”赵嘉月翘着二郎腿,一手撑在膝上托着下巴:“不过父亲幼时得幸听过,他说娘娘的琴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许鸣玉闻言,回身看向她,笑道:“郡主,我看这把焦尾琴作为贺礼,就很好。”
“啊?”赵嘉月看看琴,又看看她,突然坐直了身子:“不送佛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