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石破天蹲在那里,正捧着一条烤得金黄焦香的鱼啃得津津有味,满嘴油光。
他听到黄蓉告别的话,茫然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鱼肉。
石破天眼神清澈地看着逸长生,瓮声瓮气地问:“道长,他们都走了,我…我该去哪儿?”
逸长生看着这个心思纯净、身负绝世功力却懵懂不知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虑。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那面古旧的青铜卦盘,指尖轻弹,几枚磨损得发亮的铜钱叮当作响。
卦盘上铜钱跳跃、翻滚,最终稳稳落下,排出一个奇特的卦象——泽山咸。
逸长生盯着卦象,沉吟片刻,指尖在卦盘上西北方位轻轻一点,说道。
“西北方向,约三百里外,有一座常年积雪的高山,山上,此刻正有一位名叫阿绣的姑娘在采药。
此女与你命中有缘,渊源颇深。你若能在一月之内寻到她,自有你的造化。”
他见石破天依旧一脸茫然地挠着头,似乎完全不懂这安排有何深意,又补充道:“记得,路过城镇时,买件像样的新衣裳换上。
你这身破布衫,脏兮兮的,能把人家水灵灵的姑娘吓哭。”
石破天低头看看自己褴褛的衣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依旧有些迷茫,但“阿绣”这个名字,却悄然印在了心底。
就在众人陆续下船之际,一直抱着那柄无鞘铁剑、沉默地倚靠在主桅杆旁的阿飞,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如同他的剑一般,直截了当,没有丝毫修饰:“道长,我去借纸笔用一下。”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距离泉州码头数十里外的一处官道驿站内,昏黄的油灯在微风中摇曳,将简陋屋舍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如同跳动的鬼魅。
阿飞独自坐在角落的木桌旁,桌上摆放着粗糙的笔墨纸砚。
他拿起那支饱蘸浓墨的毛笔,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双能握紧天下最冰冷、最快剑锋的手,此刻握住笔杆,却显得异常僵硬,甚至有些笨拙。
仿佛笔杆比他的铁剑更沉重、更难以掌控。
墨汁在粗糙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形成一团团不规则的墨渍,如同他此刻纷乱而难以言喻的心绪。
他写废了一张又一张信笺,不是觉得词不达意,就是觉得笔迹太过拙劣。
他凝望着跳跃的灯火,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遥远的挚友。
终于,在第七张信笺落笔时,那略显笨拙、却因用力过猛而略显僵硬的字迹,勉强成型。
“李大哥:见字如晤。
近日悟剑,方知快慢皆是虚妄,唯诚于己心方见真意。手中剑,心中意,意之所至,剑之所指,无快无慢,唯真而已。
林姑娘之事,万望珍重。情之一字,伤人亦磨人,然非此不足以成人。
弟尝闻,有情方有憾,有憾方显圆满。若得闲暇,可携她至京城一聚。
京城繁华,或有解忧之处。
另,道长言大唐或有情缘,非此世虚妄可比。
弟将随其行,盼兄早归。
一别数月有余,甚念。
弟,阿飞 顿首”
字字如凿,力透纸背,却又在收笔处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属于人的柔软。
信纸被仔细地折好,塞入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中。
就在竹筒封口的一刹那,一滴浓稠的松墨,不知何时溅落,恰好点在“情缘”二字之上。
墨点迅速晕染开来,如同一滴凝固的心血,又像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烙印在字里行间。
翌日,官道蜿蜒,尘土飞扬。
一处简陋的茶棚孤零零地立在道旁,竹竿撑起的棚顶,几张粗糙的木桌,几把歪歪扭扭的长凳。
炉灶上煮着粗茶,水汽氤氲,夹杂着劣质茶叶的味道和柴火的烟味。
叶孤城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这粗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端坐桌旁,以一方雪白的丝帕,极其专注、极其缓慢地擦拭着他那柄铁剑。
剑身映照着他俊美而淡漠的脸庞,寒光流转,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人一剑。
逸长生坐在他对面,姿态闲适,正慢悠悠地冲洗着几只粗瓷茶碗,似乎在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阿飞抱着他那柄无鞘剑,靠在一根支撑茶棚的竹竿旁,闭目养神,气息沉凝,回想着刚刚寄出的信。
忽然,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
远处,官道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升腾起滚滚烟尘,如同两条土黄色的恶龙,迅速向茶棚包抄而来。
蹄声如雷,震耳欲聋,瞬间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当先的数十骑剽悍马贼,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口中发出怪异的呼哨和狂笑,杀气腾腾。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大汉,用弯刀遥指茶棚,声如破锣般嘶吼。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茶棚老板和零星几个行脚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缩到角落。
阿飞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眸中寒光一闪,如同沉睡的猛兽被惊醒,又像是被打扰了思绪的恼怒。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带着几分兴奋的弧度,怀中那柄新铸不久、更显锋芒的无护手的铁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刃上寒光流转,锐气逼人。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挡在茶棚前,对着逸长生和叶孤城沉声道:“正好拿他们试试这大宗师的剑利不利!道长,童姥前辈,请您千万莫要出手!”
他刻意强调了“大宗师”三字,显然是想验证自己突破后的境界。
逸长生仿佛没听到外面的喧嚣,依旧慢条斯理地往茶碗里注水,头也不抬,只淡淡地补了一句。
“记得留活口问话。也不用赶尽杀绝,挑断手脚筋,叫人去挑了他们的老窝,但千万别给附近的乡亲们留下隐患。”
话音未落,阿飞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下一刻,他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席卷而来的马贼群中。
霎时间,剑光爆起!
那不再是过去那种追求极致快、极致狠的刺击,而是如同九天银河骤然倾泻。
一片璀璨夺目、连绵不绝、却又冰冷森然的剑光之幕瞬间笼罩了冲在最前方的十余名马贼。
剑光闪烁,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掌控力。
那些马贼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处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啊——!”
“我的手!”
惨叫声此起彼伏!弯刀尚未完全举起,便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尘土中。
血花如同诡异的红梅,在马贼们的手腕处同时绽放。
阿飞的剑精准无比地挑断了他们的手筋,废了他们的战斗力,却未取一人性命。
这是给
这正是他境界提升后对力量和速度更精妙掌控的体现。
叶孤城依旧端坐,保持着擦拭剑锋的姿态,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幻影。
然而,他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却在马贼群中快速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当他的目光掠过南面那股稍远的烟尘时,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
烟尘之中,几架闪烁着寒光的重型弩机被迅速架设起来,弩箭的锋芒正悄然对准了场中激战的阿飞!
“阿飞,”叶孤城的声音清冷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金铁交鸣与惨呼声,精准地传入阿飞耳中,“巽位(东南方),三十步。”
他的提醒如同最精确的指令。
阿飞剑势正酣,闻声没有丝毫犹豫,原本如同水银泻地般的剑光骤然一凝,随即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
猛地转向叶孤城所指的方位。
嗤嗤嗤!数道凝聚到极致的剑气破空而出,发出刺耳的尖啸!
三十步外,那三架刚刚架设好、还没来得及发射的重弩,瞬间被狂暴的剑气绞中。
坚硬的弩身如同朽木般被切割、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弩机零件四散飞溅,彻底报废!
一击得手,阿飞毫不停顿,足尖在倒地的马背上用力一点,身体如同大鹏展翅般凌空跃起!
人在半空,他猛然吸了一口气,一股磅礴浩瀚、如同山岳倾倒般的恐怖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这正是属于武道大宗师的气势威压。
无形的气浪如同实质般扩散。
那些正在冲锋或试图围拢上来的马贼坐骑,首当其冲受到了巨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