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他的,”叶孤城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死寂的小院中响起,如同寒冰坠地,字字清晰。
“是宗师级别的手子。剑意狂暴,但根基虚浮,心浮气躁。”
他的评价简洁而致命,直接点出了凶手的实力层次和心性状态。
宗师级别?!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心头巨震。
五鼠兄弟虽然身手灵活,但绝对只是些会点粗浅功夫的孩子,连内力都未修炼出多少,怎么可能有宗师级别的实力?
更不可能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
展昭眼中的血丝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和明悟。
他猛地转身,面向被衙役们押解过来、同样被院内惨状惊得目瞪口呆的五鼠兄弟,尤其是被锁链束缚、脸色同样惨白的锦毛鼠白玉堂。
展昭深吸一口气,对着他们,深深地、极其郑重地低下了头,拱手抱拳,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
“诸位!是我展昭鲁莽,错怪你们了!杭大人之死,绝非你等所能为!之前种种猜疑,是展昭之过!你们……若要打我泄愤,我展昭绝不还手,绝不还口!”
他这番道歉,发自肺腑,坦坦荡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耿直和担当。
五鼠兄弟,尤其是锦毛鼠,被展昭这突如其来的、如此郑重其事的道歉给整懵了。
他们习惯了被人呵斥、打骂、冤枉,何曾被人如此真诚地道歉过?尤其还是来自这个一直跟他们作对、甚至抓他们的“小光头”。
锦毛鼠张着嘴,看着展昭低下的光头,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脸上的凶狠和怨毒都僵在了那里。
他下意识地别过脸,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别扭和不自然,却少了之前的戾气。
“哼!小……小爷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你知道冤枉好人了就行!打……打你做什么!”
其余四鼠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心中那股被冤枉的憋闷,竟因这道歉而消散了大半。
耿直克傲娇。
“现在的问题……”公孙策看着杭天豹的尸体,又看了看四周恐怖的剑痕,眉头紧锁,喃喃自语。
“凶手是谁?是那个宗师级别的神秘人?他为何要杀杭大人?又是如何潜入戒备森严的寺院,在杀了杭大人后又悄无声息离开的?” 一连串的疑问压在众人心头。
就在众人陷入新的迷雾时,一直蹲在杭天豹尸体旁、看似在检查伤口实则目光却飘向药柜的逸长生,忽然抬起头,对着紧锁眉头的公孙策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仿佛刚刚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公孙公子,别光顾着看尸体嘛。要不……你再看看那边柜子上的痕迹?有没有觉得……那些划痕组合起来,有点怪怪的?很不连贯?像是……缺了点什么?”
逸长生这看似随意的提醒,却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盏明灯。
公孙策浑身一震。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聚焦在药柜那布满密密麻麻剑痕的木板上!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那些杂乱的划痕本身,而是努力去辨识那些划痕在整体上形成的……“图案”!
其余人也立刻醒悟过来。
展昭、凌楚楚、戒贤等人都纷纷凑近药柜,屏息凝神,试图从那些狂暴杂乱的痕迹中找出某种规律。
“这……这里……好像少了一笔?”
“不对!你看这边,这个痕迹很深,像是故意刻得很重……”
“这边也有!这个斜划……位置很刻意!”
“对比痕迹,只有药柜上的痕迹出自一人之手,其余痕迹似乎是刻意划出混淆视听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指认着。很快,在公孙策的指挥下,他们将药柜上一些位置特殊、刻痕明显深于周边的划痕,用炭笔圈了出来。
当下药房沙弥根据日常存放药材的规律,指挥着众人重新排列药柜,当所有的“关键划痕”被连接重组起来,一个清晰的、由深深剑痕刻出的巨大篆体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戒!
“戒?!”
“戒字?!”
“戒字辈?!”
这个巨大的“戒”字,如同烙印般刻在药柜之上,也如同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在场的所有戒字辈僧人——戒贤、以及闻讯赶来的戒嗔、戒逸等人,瞬间脸色剧变,如同被毒蛇盯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互相惊疑地对视着,眼中充满了恐惧、猜忌和难以置信!凶手,竟然是他们“戒”字辈中的一人?!而且就在这寺内!
戒贤,这位身材魁梧、负责寺内武僧训练的首座,脸色尤其难看。
他紧握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额角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戒”字,仿佛要将它烧穿。
“三十年前,” 逸长生那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再次在死寂的小院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戒贤的心脏。
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手中把玩着叶孤城刚刚从房梁上取下的那半枚鎏金佛珠。
他踱步走到戒贤面前,动作随意地将那半颗金珠抛了过去。
“锦毛鼠白玉堂的祖母,曾是这相国寺山下的一名普通织女。手艺精巧,心地善良。”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戒贤剧烈波动的眼神。
“衍悔大师,年少时也曾意气风发,却也……犯下过一桩难以启齿的错事。他与那位织女,有过一段……孽缘。”
戒贤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半颗金珠。当那颗带着冰冷触感的珠子落入他掌心的刹那,戒贤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
他那古铜色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额角暴起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握住金珠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逸长生,眼中充满了血丝,那目光中有震惊、有愤怒、有被揭穿秘密的羞耻,更有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逸长生仿佛没看到戒贤那噬人的目光,继续用他那平淡却字字诛心的语调说着。
“衍悔大师本欲以余生忏悔,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可惜,这世上总有人,不愿放过他。这桩旧事,不知如何被戒空得知。”
他踱步到药炉院角落那个被公孙策发现、极其隐蔽的暗格前(这个暗格的位置和禅房里的类似)。
他如同在自己家一般,随意地在暗格某处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他从里面抽出一卷纸张已经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卷轴,轻轻展开一角,上面赫然是一纸褪色的婚书。
虽然字迹模糊,但那熟悉的“衍悔”俗家名字和锦毛鼠祖母的名字,却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