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盒”基地内，恒定的人造光线下，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顾九黎的话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外出测试？在“观察者”大军可能还在周边区域徘徊、且有一个神秘莫测的“投资人”时刻窥探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刀尖起舞。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经历了熔炉堡的绝望突围和暗河的诡异遭遇，他们的神经早已被锤炼得坚韧异常。困守在这个精致的牢笼里，固然安全，却也意味着永远无法掌握主动权。
“破解进度如何？”顾九黎看向主控台前的林疏月。
林疏月眉头紧锁，屏幕上无数代码流如同瀑布般刷新：“J给的加密方式很古怪，不是常规的量子加密或者能量纹加密，更像是一种……基于特定逻辑悖论的‘概念锁’？需要极高的并行算力进行暴力穷举，或者……找到那个唯一的‘逻辑钥匙’。”
“需要多久？”
“不确定。基地的算力很强，但这种加密……很特别。可能几小时，也可能几天。”林疏月摇了摇头。
“不能等。”顾九黎果断下令，“李莎，准备‘幻影’原型机和必要的侦查装备。我们按原计划，利用‘幻影’进行短时、短距的隐蔽侦查。林博士，继续破解，有结果立刻通知。”
“老板，我去吧。”李莎主动请缨，“您需要坐镇指挥。”
“不，这次我亲自去。”顾九黎的眼神不容置疑，“‘幻影’的效果，需要最直接的战场感知。而且，有些‘市场情报’，必须亲自去看，去听，去嗅。”
他需要第一手的信息，来判断局势，评估风险，调整策略。躲在后方看报告，永远无法成为顶级的操盘手。
很快，一个小型侦查小队组建完毕：顾九黎，李莎，以及两名最精锐的队员。四人换上了基础的防护服，携带了经过“幻影”技术初步处理的武器和装备——虽然无法像大型装置那样完全匿踪，但也能极大降低被常规手段探测的概率。林疏月将那个手提箱大小的“幻影”原型机郑重地交给顾九黎。
“能量满格，理论上可以维持全力场四十分钟。动态伪装算法已预载，但外界环境复杂，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微调参数，我已经把调整接口开放给您了。”林疏月叮嘱道，眼中满是担忧。
“足够了。”顾九黎接过箱子，手感冰凉沉重。
基地的某个隐蔽出口被悄然开启——这是李莎之前排查时发现的，一条狭窄的、似乎是应急用的维修通道，出口伪装成了岩石裂缝，极其隐蔽。
四人依次钻出，一股冰冷、夹杂着辐射尘和腐败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与基地内恒温恒净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外面正是“夜晚”，废墟的天空被浓重的辐射云笼罩，只有微弱的光线透下，能见度极低。
“启动‘幻影’。”顾九黎低声道。
李莎按下按钮。
嗡……
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一个扭曲光线的力场将四人笼罩。他们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仿佛融入了周遭的黑暗和废墟阴影之中，甚至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被一定程度地吸收屏蔽了。
“效果良好。”李莎通过加密短距通讯汇报，“生命体征信号微弱。”
“保持静默，跟我来。”顾九黎如同幽灵般滑出裂缝，融入废墟的阴影中。他的感知提升到极致，大脑如同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和声音。
根据J提供的、未被加密的那部分周边区域地图（这部分大概率是真的，为了让他们能“顺利”出去测试），他们小心翼翼地朝着一个可能还存在少量流浪幸存者活动的废弃小镇方向移动。
“幻影”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沿途遇到几只低阶变异鬣狗，它们只是疑惑地朝着他们方向嗅了嗅，便悻悻离开。一架“观察者”的低空巡逻无人机从头顶掠过，扫描光束扫过他们所在的区域，没有任何停顿。
动态伪装，完美融入环境背景！
但顾九黎并没有丝毫放松。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沿途的废墟。他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某些建筑的崩塌痕迹很新，像是被高能武器近期轰击过；地面上偶尔能看到不属于普通丧尸或变异生物的、巨大的金属足印；空气中也残留着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粒子辐射。
“观察者”的活动频率和强度，似乎比预想的还要高。是因为熔炉堡的变故？还是因为别的？
突然，顾九黎猛地抬手握拳，示意停止前进。
前方不远处，隐约传来了争吵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
四人立刻借助废墟阴影隐蔽，将“幻影”的功率稍稍提升。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上，两拨人马正在对峙。
一拨人穿着破烂混杂，拿着各种改装武器，是典型的废墟流浪者。另一拨人则统一穿着某种制式的、看起来具有一定防护能力的灰白色作战服，武器也更加精良，但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不少人带伤，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惊惶，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
而他们的装甲车上，喷涂着一个虽然被部分刮擦涂抹、但依旧可辨认的徽章——那是一座黑色的、如同匕首般耸立的山峰！
是“黑石”安全区的残部！
他们竟然逃到了这里？而且看起来损失惨重！
“……凭什么要我们交出一半的物资和所有能源电池？这地方是我们先发现的！”流浪者首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举着一把粗犷的霰弹枪，愤怒地吼道。
“就凭我们现在还能守住这里！就凭没有我们，你们早就被外面的‘清道夫’扫荡了！”黑石残部的一个小头目，脸色阴沉，手中的能量步枪对准了刀疤脸，“要么合作，要么滚出去！或者，你想试试谁的火力更猛？”
气氛剑拔弩张，火并一触即发。
顾九黎冷静地观察着。黑石残部虽然装备精良，但人数不多，且士气低落，伤员不少。流浪者人数占优，但装备差，缺乏组织。双方都在虚张声势。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呜——！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嗡鸣声，从远方天际传来！并且迅速接近！
“是‘收割者’！快跑！”黑石小队中有人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
那些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流浪者们也瞬间脸色惨白，如同听到了死神的名号，再也顾不得对峙，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黑石小队也慌了神，试图启动车辆，但似乎车辆出了故障，引擎发出徒劳的轰鸣！
顾九黎瞳孔一缩。“收割者”？他没听过这个型号！但从双方的反应看，绝对是比“清道夫”更恐怖的存在！
他猛地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夜空中，一个体型远比“清道夫”更加庞大、造型更加狰狞的飞行器正如同秃鹫般俯冲而下！它通体漆黑，两侧如同展开的刀锋，腹部探出数根扭曲的、如同昆虫口器般的能量收集臂，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幽绿色光芒！
它甚至没有攻击，只是低空掠过！
那几根能量收集臂发出恐怖的吸力！
下方那些正在逃跑的流浪者，以及黑石小队的车辆，内部所有的能量源——无论是幽蓝晶矿、电池、甚至是人体内的生物电——都在瞬间被强行抽出！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绿色能量流，被吸入那飞行器的腹部！
被抽干能量的人，如同枯萎的树叶般无声倒地，瞬间死亡！车辆也彻底熄火，变成废铁！
这是……能量收割？！
顾九黎感到自己手中的“幻影”原型机也猛地一震！箱体内部的晶矿能量正在被疯狂抽取！力场剧烈波动，眼看就要崩溃！
他毫不犹豫，立刻手动干预，将“幻影”的动态伪装频率，强行调整到与那“收割者”能量吸收频率的谐波逆相位！
吱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干扰声中，“幻影”力场艰难地稳定了下来，能量流失被强行止住！但负荷极大，能量消耗飙升！
好险！差点就被无差别收割了！
那“收割者”似乎并未发现他们这几个“小虫子”，它满意地吸收了大量能量，发出一种沉闷的、如同饱嗝般的轰鸣，再次拉起高度，朝着远方飞去，消失在黑暗的天际。
广场上，只留下几十具干枯的尸体和报废的车辆，死寂得可怕。
顾九黎四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看着眼前的惨状，心有余悸。
“收割者”……这种纯粹为了高效收割能量而存在的单位，以前从未出现过！是“观察者”的新型号？还是因为熔炉堡事件后加强了对该区域能量管控的手段？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局势正在急剧恶化！
“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活口。”顾九黎下令。
李莎和队员迅速检查，很快，从一辆半报废的黑石装甲车驾驶室里，拖出了一个还有微弱气息的驾驶员，他的腿被变形的操作台卡住，刚才侥幸躲过一劫，但也被吸收了大量生物电，奄奄一息。
顾九黎走过去，蹲下身，拿出一支高能营养剂，在他鼻子前晃了晃。
那驾驶员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贪婪地看着营养剂。
“回答我的问题，它就是你的。”顾九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收割者’是什么？黑石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那驾驶员艰难地吞咽着，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收割者’……是……是最近才出现的……专门吸能量的……怪物……黑石……完了……被攻破了……‘执法者’……不止一个……还有会精神攻击的‘女妖’……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没想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顾九黎将营养剂放在他身边，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
黑石安全区被攻破！不止一个“执法者”！还有新型号“女妖”？以及刚刚出现的“收割者”！
“观察者”的力量和手段，远超他们之前的认知！而且正在变得更具攻击性和多样性！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清理”，这更像是一场……系统性的、多兵种协同的“剿灭”！
是因为“指引罗盘”的出现？还是因为熔炉堡的反抗？或者……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
他感到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正在迅速收拢。
“老板，你看这个。”李莎从那个死去的驾驶员腰间，取下一个烧毁大半的军用记录仪。
林疏月立刻上前，尝试进行数据修复。很快，一段极其短暂、布满雪花和干扰的视频被提取出来。
视频晃动得很厉害，拍摄于激烈的战斗中。画面中，除了熟悉的“清道夫”和惊鸿一瞥的“执法者”蓝色身影外，还有一个模糊的、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扭曲精神波动的、如同幽灵般的白色单位——想必就是“女妖”。
而就在视频的最后几秒，画面猛地对准了黑石安全区的指挥中心大楼。大楼正在爆炸坍塌，而在楼顶，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影——一个穿着与废墟格格不入的、干净得过分的研究服的身影，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发光的仪器，对着天空说着什么，然后，一道诡异的能量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紧接着，视频就彻底中断了。
那个研究服身影！他手里的仪器！还有那扩散的能量波！
顾九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想起了K-09研究所最后监控里那个研究员声嘶力竭的喊话：“……叛徒是……是……”
难道……“叛徒”并非隐藏在历史中，而是依旧活跃在当下？！甚至可能就是他在引导或者说……配合“观察者”的剿灭行动？！
“立刻返回基地！”顾九黎毫不犹豫地下令。
情报太过惊人，必须立刻消化，并调整策略！
四人如同幽灵般迅速撤离，借助“幻影”的掩护，无声无息地返回了那个隐蔽的出口。
就在他们即将钻入通道的瞬间，顾九黎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极远处的一座高耸的废墟断壁上，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反光点一闪而逝，像极了……望远镜的镜片反光？
有人也在窥视这片区域？
是J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声张，迅速消失在裂缝之后。
基地的闸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危险和迷雾再次隔绝。
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暂时的安全只是假象。
压力测试结束了。
带回的不是简单的性能数据，而是足以颠覆整个战场评估的……
血腥的市场调研报告。
“观察者”的屠刀已经高高举起。
而那个神秘的“叛徒”，似乎正在为屠刀指引方向。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