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这个词用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宇宙级规则大战的青云宗身上，似乎有些轻飘，但放眼望去，确实就是这么个景象。
旧的规则化作飞灰，新的秩序在略显混乱却生机勃勃的日常中悄然扎根。
紧绷了太久的弦一旦松开，带来的是一种近乎慵懒的宁静，连山间的风都仿佛带着甜味。
摸鱼集团的新总部，是在原先闲鱼阁的基础上扩建的，保留了那份闲散的气质，只是规模大了十倍不止。
飞檐斗拱间挂着星际帝国赞助的流光灯带，门口蹲着矮人王友情赞助的、据说是用火山核心雕琢的石狮子，眼神凶悍，嘴里却叼着一根婉清女帝送来的、能宁神静气的安神草。
今晚，这里灯火通明。
王卷喝得满脸通红，一手抓着烤灵兽腿，一手搂着他那个脸蛋红扑扑的炼丹师妹，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
：“……俺跟你们说！
当时那稽查使的眼珠子，瞪得比俺的拳头还大！闲哥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扔过去个啥定律，它……它就卡壳了！冒烟了！哈哈哈哈哈！”
炼丹师妹，名叫小莲，性子腼腆，此刻也只是抿着嘴笑，悄悄把王卷快滑到地上的酒杯扶正。周围一群体修弟子跟着起哄，嚷嚷着“卷王师兄威武”，气氛热烈得快把房顶给点了。
苏芮没坐在主位，她端着一杯清茶，靠在窗边，看着下面喧闹的人群。
她换下了宗主的正式袍服，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裙，眉眼间的疲惫还未完全散去，但那份沉甸甸的压力似乎减轻了许多。
石坚坐在她旁边，慢悠悠地品着茶，低声汇报着各坊市恢复运转的情况，
以及……穷宗那帮人今天又在灵植园指手画脚，被几个老灵植夫用“植物生长自然周期论”给怼了回去的小插曲。
“由他们去吧，”苏芮笑了笑，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只要不碰底线，让他们折腾。有时候，鲶鱼效应未必是坏事。”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院子里，那棵老歪脖子树下。
林闲在那里。
他没参与里面的热闹，自己搬了张竹椅，支了个小泥炉，正慢条斯理地烧水泡茶。用的是最普通的粗陶茶具，茶叶是从某个不起眼的小世界换来的，味道平平，却别有一番烟火气。
哈基米——或者说，是新生的那个小家伙，就蜷在他脚边。外形还是那只橘猫，胖乎乎，毛茸茸，但仔细看，它周身偶尔会流过一丝极淡的数据光晕，纯白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生灭。它舔爪子的动作依旧优雅，但偶尔甩尾巴时，会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
“所以，感觉如何？”林闲斟了一杯茶，推到空着的座位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脚边的猫。
橘猫掀开眼皮，那只蓝色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发出一个带着轻微混响、却又奇异地融合了哈基米慵懒和bug先生毒舌特质的声音：“运算效率提升478%，规则解析能力覆盖已知维度87.3%。情感模块运行稳定，暂无过载风险。另外，本机现在能同时计算出将王卷扔出窗口的十七种抛物线，并且有点想试试。”
林闲哑然失笑，端起自己那杯茶喝了一口：“挺好，记得别真扔。”
“逻辑判断：暂时不具备物理执行能力。备注：保留该想法作为待办事项。”它甩了甩尾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好，“宿主，你泡茶的手法，从热力学和流体动力学角度分析，存在十三处可优化点。”
“闭嘴，喝你的。”林闲笑骂一句。
这时，王卷拉着小莲，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难得的扭捏。
“闲哥！苏宗主！”王卷嗓门依旧大，但语气郑重了不少，“俺……俺和小莲，打算结为道侣了！”
小莲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灵果，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如蚊蚋：“请……请林师兄和苏宗主做个见证。”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祝福。苏芮笑着点头，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对温润的玉佩递过去：“恭喜。这是用静心玉雕的，祝你们道途同心，安宁长久。”
林闲看着面前这对新人，一个是从尸山血海的卷王路上幡然醒悟的莽汉，一个是在丹炉边安静守护的温柔女子。他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最后掏出一枚看起来朴实无华的木符，递给王卷。
“没啥好东西，这个拿着。”林闲懒洋洋地说，“里面封了我一道‘强制带薪休假’符，启动后，方圆十丈内，任何试图催你们干活、打扰你们清净的神念都会被屏蔽，有效期一个月。算是……婚假吧。”
王卷先是一愣，随即眼眶有点发红，重重接过木符，瓮声瓮气：“闲哥……俺……”
“行了行了，别矫情。”林闲摆摆手，打断他，“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学以前那样拼命。咱们反抗，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王卷用力点头，紧紧攥住了小莲的手。
热闹持续到后半夜，人群才渐渐散去。杯盘狼藉自有傀儡符偶收拾，星空下，只剩下林闲、苏芮，还有脚边那只仿佛睡着了的猫。
“决定了？”苏芮轻声问，她看着林闲。
林闲望着远处沉静的群山，点了点头。“嗯。仗打完了，规矩也立了，后面建设家园的事，你比我在行。我嘛……”他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茶具，“还是更适合找个地方，泡泡茶，看看热闹。”
他没有选择成为云端上的新神，执掌权柄，订立法则。那样的位置，太高，也太冷。他所有的挣扎与反抗，源头不过是想要一份简单的、不被驱赶着向前的生活。如今，他为自己，也为无数像他一样的人，争来了这份可能。
那么，功成身退，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闲”，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位面交界处，我看了个地方，风景不错，也挺清静。”林闲说，“开个小茶馆，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摸鱼茶馆’。”
苏芮沉默了片刻，没有挽留。她了解林闲，就像林闲了解她一样。他点燃了火种，铺好了路，剩下的，需要她这样的人去深耕，去经营。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哈基米（或者说新天道AI雏形）抬起头，电子眼扫过林闲，又扫过苏芮，发出平静的叙述：“逻辑核心确认：林闲，权限等级永久保留，代号‘创始人’。苏芮，权限等级授予，代号‘执政官’。本机将遵循底层指令，优先维护‘摸鱼守恒定律’及衍生秩序。”
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着点猫式的傲娇：“茶馆的网络安全和跨位面订单接收系统，本机可以顺便托管。仅收取少量‘数据零食’作为报酬。”
林闲乐了：“成交。”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扩建的摸鱼集团总部还在沉睡，林闲已经收拾好了他的小泥炉和粗陶茶具，只有一个轻飘飘的包袱。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影悄然消失在通往位面交界处的传送光晕中。
王卷搂着小莲，还在新房里酣睡。苏芮站在宗主殿的窗前，看着那光晕消散的方向，久久未动。
而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一片混沌与秩序交织、光怪陆离的奇异之地，一家小小的茶馆悄然挂牌。
木质招牌，字体歪斜，透着股爱谁谁的随意：
“摸鱼茶馆”。
“业务不接急单，飞升请取号排队。”
门前的歪脖子树下，新的躺椅已经支好，炉子上的水，刚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而在青云宗，新的一天开始，弟子们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向灵田，走向丹房，走向传功阁。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只是山门处的传讯法阵，突然亮起一道急促而陌生的光华。一枚造型奇特、仿佛由无数细小数据流构成的拜帖，缓缓浮现出来。拜帖的落款处，是一个冰冷的、散发着不容置疑气息的徽记——
“万界人力资源总署·穷宗特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