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西门夜遁,北疆风起
公元195年,秋,兖州濮阳,阴山以北草原。
夜色如墨,濮阳城仿佛一头垂死的巨兽,在绝望中喘息。城内的混乱,在侯成等人有意无意的煽动下,如同瘟疫般蔓延。关于宋宪、魏续等人欲叛投曹、擒拿吕布的流言,在饥肠辘辘、人心惶惶的士卒中飞速传播,引发了阵阵骚动和相互猜忌。
州牧府内,吕布刚刚粗暴地处置了两名因口角而斗殴的军士,胸中戾气难平。他烦躁地灌下一口浑浊的劣酒,对身旁沉默不语的陈宫吼道:“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若非城中缺粮,我定要将这些心怀异志之辈统统斩首!”
陈宫心中焦急,面上却强作镇定,劝道:“温侯息怒,此必是曹操奸计,意在乱我军心。当此之时,更需稳住大局。”
就在这时,侯成浑身浴血(多是别人的),踉跄着冲了进来,噗通跪地,带着哭腔喊道:“温侯!大事不好!宋宪、魏续他们……他们真的反了!带着人正在攻打府库,说要开城迎曹贼!末将拼死才杀出来报信!”
“什么?!”吕布勃然变色,仅存的一点理智被怒火彻底吞噬,“匹夫安敢如此!取我方天画戟来!”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甚至来不及披甲,抓起画戟就要往外冲。
“温侯且慢!”陈宫急忙拦住,“府库方向喊杀震天,情况不明,温侯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不如由宫与侯成将军先去探明情况,温侯坐镇中军,以防不测!”
吕布此刻哪里听得进去,一把推开陈宫:“公台休要拦我!我定要亲手宰了这两个叛贼!”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一队亲兵,朝着府库方向杀气腾腾地冲去。
看着吕布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陈宫与侯成交换了一个眼神,机会来了!
“按计划行事!”陈宫低喝一声。侯成领命,立刻带人前往西门方向布置。
陈宫则迅速找到成廉、魏越,以及早已准备好的数十名心腹死士,护着吕布的家小(严氏、貂蝉及吕布幼女),悄无声息地离开州牧府,借着夜色的掩护,向西门疾行。
西门,原本是曹军围困相对薄弱的一环,但此刻也驻扎着数百守军,由吕布麾下将领赵庶负责。当陈宫等人抵达时,发现赵庶已得到侯成传来的“温侯令箭”(伪造),言称北门吃紧,需调西门部分兵力支援,并命其打开城门,派出小股部队佯动,牵制曹军。
赵庶虽觉疑惑,但“温侯令箭”和北门隐约传来的喊杀声让他不敢怠慢,加之对现状的绝望,使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他下令调动了大部分兵力向北门方向运动,并缓缓打开了沉重的西门。
就在城门开启一道缝隙的瞬间,异变陡生!
早已潜伏在附近的侯成部卒,突然发难,从背后袭击了留守的西门守军,同时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泼洒了最后些许火油的杂物,制造出巨大的混乱和火光!
“敌袭!有内奸!”留守的西门守军猝不及防,顿时大乱。
“就是现在!冲出去!”陈宫当机立断,与成廉、魏越护着吕布家小,在数十死士的拼死护卫下,如同利箭般从洞开的城门缝隙中冲出,径直没入城外的黑暗之中。
几乎在他们冲出城门的同时,曹军大营也发现了濮阳西门的异动和火光。
中军大帐内,曹操正与程昱、刘晔商议明日总攻细节,闻报豁然起身:“西门火起?吕布想跑?!”他瞬间想通了关节,“好个陈公台,竟用此金蝉脱壳之计!传令!骑都尉曹纯,率虎豹骑,立刻追击!务必生擒吕布、陈宫!”
曹纯领命,点齐麾下最精锐的虎豹骑,风驰电掣般扑向濮阳西门方向。
而此刻,吕布在府库附近扑了个空,只见到一些因抢粮而互相殴斗的散兵游勇,根本不见宋宪、魏续的影子。他心中猛地一沉,意识到中计了!急忙率亲兵赶回州牧府,却发现府中空空如也,陈宫、家小皆不知所踪。
“陈宫!安敢欺我!”吕布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怒火攻心,几乎晕厥。亲兵急忙告知似乎看到陈宫等人往西门去了。
吕布二话不说,跨上嘶风赤兔马,单骑冲向西门。到达西门时,只见城门洞开,城外杀声震天,火光闪烁,显然是接应之人与曹军交上了手。他心系家小,更恨陈宫背叛,不假思索,一夹马腹,赤兔马化作一道红色闪电,冲出了濮阳城。
城外的黑暗中,早已等候多时的并州靖安司接应人马(约两百精锐,由死间头目率领),正依托地形,拼死抵挡曹纯虎豹骑的猛烈冲击,为陈宫等人的撤离争取时间。眼见吕布单骑冲出,接应头目又惊又喜,连忙高呼:“温侯!这边!快随我等北上!”
吕布看到正在且战且退的陈宫和家小队伍,怒火更炽,但此刻也知不是发作之时,只得压下怒火,挥戟杀散几名靠近的虎豹骑,汇入逃亡队伍。
“公台先生!温侯!快走!我等断后!”接应头目嘶喊着,率领部下发起决死反冲锋,死死缠住曹纯的虎豹骑。
陈宫深深看了一眼那些浴血奋战的并州死士,含泪对吕布道:“温侯,快走!渡过黄河,便有生机!”一行人不敢停留,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向着北方黄河渡口亡命奔逃。身后,濮阳城的火光与喊杀声渐渐远去,但曹纯虎豹骑的追击蹄声,却如影随形。
……
与此同时,阴山以北,色楞格河畔的广阔草原上。
张辽与庞德率领的一万狼骑兵,陷入了北伐以来最大的危机。
秃发乌孤等向导带来的消息证实,以慕容部、宇文部为首的几个较大鲜卑部落,在意识到并州军的威胁后,迅速摒弃前嫌,联合了附近十几个中小部落,集结了超过四万骑兵,正从三个方向,如同巨大的钳子,向他们合围而来。敌军数量四倍于己,且熟悉地形,来势汹汹。
“文远,怎么办?是战是走?”庞德握紧大刀,脸上毫无惧色,只有凝重。
张辽登上一处高坡,极目远眺。秋日的草原,天高云淡,视野极佳,已经能看到远方天际线上扬起的遮天尘土。他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周围地形——色楞格河在此处拐了一道缓弯,形成了一片水草丰茂的河湾地,地势相对平坦,但河岸附近有一些低矮的土丘和茂密的灌木丛。
“走?敌军数倍于我,且多为轻骑,一旦撤退,必被其衔尾追击,溃不成军。”张辽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唯有依托地利,结阵死战,挫其锋芒,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他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
“庞德!你率两千狼骑兵,占据左翼那片土丘,多备箭矢,倚仗地势,专射敌军冲锋队列侧翼!”
“所有辎重车辆,迅速移至阵前,首尾相连,结成车阵,以为屏障!”
“剩余八千骑,以我为中心,依托车阵,结成圆阵!长枪在外,连弩居中,标枪预备!”
“传令各部,节省箭矢,听号令齐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出击!”
张辽的指挥清晰果断,久经沙场的狼骑兵们迅速行动起来,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车阵迅速成型,圆阵肃穆,一股决死的惨烈气势在军中弥漫开来。
当漫山遍野的鲜卑联军骑兵,如同潮水般呼啸着冲来时,看到的不再是预想中可以随意冲垮的孤军,而是一个浑身是刺的钢铁堡垒。
“放箭!”
随着张辽一声令下,车阵后、土丘上,数千支弩箭如同飞蝗般腾空而起,带着凄厉的尖啸,落入鲜卑骑兵的洪流之中。人仰马翻的惨叫声顿时响起,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鲜卑联军仗着人多,不顾伤亡,继续猛冲。然而,并州军的圆阵如同磐石,长枪如林,将试图靠近的骑兵捅落下马。阵中的连弩手则冷静地分段射击,形成持续不断的箭雨,进一步收割着生命。庞德在左翼土丘上指挥的精准抛射,更是不断撕扯着鲜卑军的侧翼。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鲜卑联军发动了数次波浪式的冲锋,却始终无法撼动并州军的圆阵,反而在阵前留下了大片大片的尸体和哀鸣的战马。色楞格河的河水,都被染红了一段。
慕容部首领慕容耐看着久攻不下的汉军阵地,以及士气开始低落的联军,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支孤军深入的汉军如此难啃。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张辽看准鲜卑联军久攻不下、士气已堕的时机,突然下令:“打开车阵!全军!突击!”
养精蓄锐已久的并州狼骑兵,如同出匣的猛虎,在张辽、庞德的亲自率领下,向着已然疲惫且阵型散乱的鲜卑联军发起了反冲锋!憋了一下午的恶气,此刻彻底爆发出来,马槊突刺,环首刀劈砍,势不可挡!
鲜卑联军本就靠一股气势支撑,此刻气势已泄,又遭此雷霆反击,顿时大乱,四散溃逃。张辽、庞德趁势掩杀十余里,斩获无数,方才收兵。
此战,并州狼骑兵以寡敌众,凭借严谨的阵型、精良的装备和决死的意志,重创鲜卑联军,一举奠定了在草原上的赫赫凶名。消息传开,阴山以北诸部,闻“张”字旗与“庞”字旗而色变。
而在南方的黄河岸边,历经艰险,付出断后死士全军覆没的代价后,陈宫、吕布一行人,终于在黎明时分,找到了并州接应船只,仓皇渡过黄河,踏上了北上的流亡之路。背后,是已然易主的兖州和暴怒的曹操;前方,是未知的并州与那位素未谋面,却决定他们命运的北疆雄主。
下一章预告: 虓虎北投,邺城惊疑。吕布、陈宫一行抵达并州,黄屹亲自出迎,礼仪备至,然内心深处对如何安置这头“虓虎”与这位“毒士”亦存权衡。吕布是真心归附,还是暂避锋芒?陈宫之智,又将如何在并州文武中立足?袁绍得知吕布北投黄屹,大为震怒,认为黄屹收纳其“死敌”,厉兵秣马,边境形势陡然紧张。曹操虽得兖州,却走脱吕布,如鲠在喉,对黄屹的忌惮更深。并州内部,关于如何对待吕布、陈宫,以及应对袁绍可能带来的威胁,争论再起。看黄屹如何施展政治手腕,驾驭新投猛虎,化解外部压力。敬请期待第一百二十二章《虓虎北投,邺城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