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耳朵在流血，他用手按住，血还是从指缝里流出来。他的嘴唇很白，但说话很稳：“不是我听错了……那个名字真的在叫。”
陈九渊没回头。他左手贴在胸口，九幽铃贴着皮肤，有点烫。他闭了一下眼，眼睛变得灰白，很快又睁开：“海底下有东西在拉魂线，不是一根，是很多根，缠在一起往岸上拽。”
阿箐蹲在礁石后面，手指划过湿沙地。她皮肤上有画皮术留下的痕迹，像细线在动。她咬牙说：“第一批上来了。”
话刚说完，海面裂开了。
不是浪打上来，是水被什么东西从下面顶起来，泛着暗红的光。接着，一只手臂破水而出——皮肉腐烂，挂着海藻，手指的骨头露在外面，手腕连着一段烂鱼尾，鳞片掉了，露出发黑的肉。
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
它们爬上岸，动作僵硬，背脊扭曲，像是把人和鱼强行拼在一起。空洞的眼眶盯着陆地，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喘不上气。
“半人半鱼？”小七喘了口气，“谁拿死人这样乱拼？”
“不是拼的。”阿箐看着一具刚上岸的怪物。它正用手肘在地上爬，下半身的鱼尾已经断了，只剩一根骨刺插在泥里，“是泡坏的尸体，被人重新‘养’活了。”
陈九渊眯起眼。在他眼里，每具怪物体内都有一条黑线，从海底拉出来，连在尸骸的脊柱上。这些线不是自然长的，是被人打过结，编过的。
“有人在下面控制它们。”他说，“不是赶尸，是批量造尸。”
第一波怪物已经上了滩头，有三十多个，正慢慢朝他们藏身的礁石围过来。它们走得很慢，但方向很准，明显是冲着活人来的。
“不能硬拼。”阿箐低声说，“这些东西不怕痛，也不怕死。打一个，还有更多。”
小七耳朵又渗出血，他突然抬手：“等等——它们在听什么。”
“听？”陈九渊皱眉。
“不是声音。”小七闭眼，手指压住耳朵，“是一种震动，像心跳，但从海底传来的。它们的动作和这个震动同步。”
陈九渊立刻顺着最近那具怪物的黑线往回查。他眼睛一闪，马上收回神识，嘴角溢出一点血。
“被反伤了？”阿箐问。
“差点。”他擦掉嘴角，“这些尸体的魂被毁过，记忆乱了，强行读取会伤自己。”
“那怎么办？等它们把我们包围？”
陈九渊没答，转头看阿箐：“你还能变吗？”
阿箐一愣，明白过来：“你想让我引开它们？”
“你懂画皮术。”他说，“它们是半鱼尸，你变成鲛人，放出点阴气，它们分不清真假。”
阿箐冷笑：“我不是随便能变的。画皮化形要靠精血，变一次，折三年命。”
“现在不变，明天我们就成死人了。”陈九渊盯着她，“不想死，就得赌。”
阿箐看他两秒，忽然笑了：“你比你爹还狠。”
她抬起手，用指甲划开左臂。血流下来，越来越多，滴在石头上，被风吹走。
然后她开始念咒。
声音不像人，像哭又像唱，像从深海传来。随着咒语，她皮肤上浮出银色纹路，迅速蔓延全身。手臂变长，指尖长出蹼，背上裂开，一条银鳞尾巴缓缓展开，在月光下发亮。
她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鸣，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叫声。
陈九渊和小七都屏住了呼吸。
那声音一响，海滩上的怪物全都停住。
所有空洞的眼睛转向浅海。
阿箐没看他们，直接跳下礁石，跃进海水里。她尾巴一摆，溅起水花，很快潜入水中，只留下一道银光在海面划过。
几秒后，第一具半鱼尸跳进海里，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整个尸群像疯了一样追着那道银光。
“成了。”小七松了口气，“她能撑多久？”
“看她能扛多久。”陈九渊起身，快步走向一具还没完全上岸的怪物。它卡在泥里，半个身子还在水里，正在挣扎。
他拿出九幽铃，铃身微烫。
“镇！”
铃响三声，一圈无形的波扩散出去。那怪物猛地僵住，抽搐两下，不动了。
陈九渊蹲下，划破手指，血滴在铃上。
“魂归我眼，命借三刻——看！”
他的眼睛彻底变成灰白色。
意识一下子沉下去。
画面混乱，全是翻滚的海水、烂肉、断骨。他强稳心神，顺着那根黑线往下探。
终于，画面清楚了。
海底有个岩洞，里面有一座石祭坛。墙上刻着蛇头人身的图腾。中间立着九根青铜柱，每根柱顶挂着一具枯骨，形状像铃铛。
他心里一沉。
再看墙上的浮雕——正是羊皮卷背面的逆时针漩涡纹，只是更立体。
最后的画面是祭坛底部，一扇石门打开，黑水涌出，无数尸体顺着水流被推上海岸……
“操！”陈九渊猛地回神，一口血涌到喉咙，他咽了回去，手抖得拿不稳铃。
小七赶紧扶住他：“你看到了什么？”
“祭坛。”他喘着气，“在海底。有人用尸体布阵，那些怪物是从那里放出来的。”
“谁干的？”
“不知道。”他抬头看海面，“但那个漩涡纹，和羊皮卷是一套的。这不是意外，是计划好的。”
小七耳朵的血止住了。他趴在地上，耳朵贴着礁石：“水下的震动变了。”
“怎么变？”
“刚才是一下一下，像敲鼓。”小七声音发紧，“现在……像是在回应什么。”
陈九渊猛地看向海中。
阿箐还在远处游，银光忽隐忽现，尸群紧追。可就在这时，海面突然安静了。
所有半鱼尸停下，齐刷刷转向深海，像是接到了新命令。
接着，它们开始往回走。
不是逃，是整齐地沉入水中，像被人叫回去一样。
“不对。”陈九渊站起来，“它们不是被阿箐引走的，是被人放出来的。”
“现在收队了。”
小七盯着海面：“它们在等下一个命令。”
陈九渊低头看九幽铃，铃还在轻轻震。
他突然想起羊皮卷背面那行血字：“壳已在候。”
“他们在等我。”他低声说，“不是等铃主，是等‘壳’。”
小七没听清：“什么？”
陈九渊没答，大步走向海边。
阿箐从浅海游回来，幻象消失，脸色苍白，左臂伤口裂开，血流不止。她爬上礁石，一屁股坐下，喘得厉害。
“差点就没命了。”她咧嘴笑，“再晚一秒，我就真被拖下去了。”
“你看到什么了？”陈九渊问。
“水下有光。”她指着深海，“就在那些怪物出来的地方，有个洞口，黑得不像海底，倒像是……一口井。”
陈九渊心头一震。
他没说话，把九幽铃贴回胸口。铃碰到皮肤的瞬间，轻轻响了一声，像在回应什么。
风停了。
血月挂在天上，照得海面像浸在血里。
远处海底，暗流涌动，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