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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苏凝脂果然没有再来。可沈砚的日子,却并没有变得安稳。

怪事愈演愈烈。

每天清晨,书案上依旧会多出一枝白梅,只是那白梅的花瓣边缘,渐渐染上了淡淡的猩红,像是被血浸染过。那冷香里的霉味,也越来越浓,变成了清晰可闻的腐臭味,尤其是在夜里,腐臭味弥漫在房间里,让人作呕。

沈砚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他总是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苏凝脂穿着月白色的襦裙,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枝白梅,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满是鲜血,眼睛里淌着血珠,对他说:“公子,来陪我吧,永远在一起。”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浑身冷汗,衣衫湿透。而铜镜里的影像,也越来越诡异。有时,镜中的他会变成一个陌生的男人,面目狰狞;有时,镜中会出现好几个模糊的人影,围着他,像是在窃窃私语;有一次,他甚至看见镜中的苏凝脂,正用一把锋利的剪刀,剪断自己的长发,每剪一下,就有一缕黑发飘落,而那些黑发落在地上,竟变成了一条条黑色的小蛇,朝着他爬来。

他的精神越来越差,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圈。他想离开沈园,可每次走到大门前,就会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灵魂,让他无法迈出大门。他试过翻墙,可爬到墙头,就会看见苏凝脂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他,眼神哀怨,他的心就会一阵绞痛,不由自主地爬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被苏凝脂困住了。她没有用锁链,没有用符咒,而是用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牢牢地束缚在沈园里。

这天,沈砚去县城里的书铺买书,顺便想找个懂门道的人问问,如何才能摆脱苏凝脂。书铺老板是个白发老者,姓陈,学识渊博,也懂些风水玄学。

沈砚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沈园的怪事告诉了陈老板,只是隐去了苏凝脂的容貌,只说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陈老板听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沉吟道:“沈先生,你说的沈园,怕是藏着‘画灵’。”

“画灵?”沈砚一愣,“何为画灵?”

“画灵,便是画作日久,吸收了天地灵气,或是沾染了人的怨念、执念,从而形成的灵体。”陈老板压低声音,“这类灵体,多是女子形态,因为女子的情感更为细腻,执念也更深。她们通常会依附在某件物品上,比如画作、首饰,以人的执念为食。一旦被她们缠上,便会被慢慢吸食执念,最后变得行尸走肉,灵魂被困在画作里,永世不得超生。”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想起了苏凝脂没有影子,想起了那些带着血腥味的白梅,想起了铜镜里的异象,还有自己越来越深的执念——他想知道苏凝脂的秘密,想留在沈园,甚至……想靠近她。

“那……那画灵为何会缠上我?”沈砚的声音有些发颤。

“画灵吸食的是‘执念’,你越是对她好奇,越是想探究她的秘密,执念就越深,她就越能吸食你的力量。”陈老板叹了口气,“而且,你是沈园的后人,沈园里的画作,多半是你祖上所藏,画灵依附在画作上,自然会对你格外‘亲近’。”

沈砚想起了西侧的厢房。苏凝脂每次都走进那里,厢房里一定藏着那幅画!

“陈老板,可有破解之法?”沈砚急忙问道。

“破解之法有二。”陈老板道,“一是找到画灵依附的画作,用阳气旺盛之物烧毁,画灵便会烟消云散。二是断了自己的执念,不再想她,不再探究,画灵得不到执念滋养,自然会离开。只是这第二法,难如登天,一旦被画灵缠上,执念早已深入骨髓,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沈砚点了点头,谢过陈老板,匆匆回到沈园。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幅画,烧毁它,彻底摆脱苏凝脂。

回到沈园时,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老槐树的枝桠,洒在院子里,形成斑驳的光影。西侧厢房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像是在等他进去。

沈砚握紧了从陈老板那里借来的桃木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厢房的门。

厢房里积满了灰尘,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味。墙角堆着些破旧的家具,蛛网遍布。沈砚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墙角的一个紫檀木画架上。

画架上挂着一幅画,用一块暗红色的锦缎盖着,锦缎上落满了灰尘,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绣纹。沈砚的心跳得飞快,他知道,那幅画下面,就是苏凝脂的本体。

他缓缓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着掀开了锦缎。

画轴展开,一幅仕女图映入眼帘。画中的女子,正是苏凝脂!

画中的她,穿着月白色的襦裙,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枝白梅,笑容温婉,眼神哀怨。画作的笔触细腻,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仿佛画中的女子随时都会走出来。只是,画的右下角,有一块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看着格外刺眼。

沈砚仔细打量着画作,忽然发现,画中的白梅,花瓣边缘也带着淡淡的猩红,和他书案上的白梅一模一样。而且,画中的苏凝脂,脚下也没有影子!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他猛地转头,看见苏凝脂站在门口,月白色的襦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银光,脸上带着一丝悲伤。

“公子,你还是找到了。”苏凝脂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哀怨。

“这……这幅画就是你?”沈砚握紧了桃木剑,警惕地看着她。

苏凝脂点了点头,缓缓走进来,目光落在画作上,眼神温柔而眷恋。“这是前朝画师周玉郎为我所画。我本是青溪县令的女儿,与周玉郎相爱,却被父亲拆散,逼我嫁给邻县的富绅。周玉郎为了救我,深夜潜入县衙,却被当作刺客,乱箭射死。我得知消息,便在这沈园的老槐树下,自缢身亡。周玉郎临死前,将这幅画交给了你的祖父,说希望我能永远留在沈园,等着他回来。”

沈砚愣住了,没想到苏凝脂的身世如此凄惨。“那……那你为何会变成画灵?为何要吸食人的执念?”

“我自缢后,魂魄依附在这幅画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着周玉郎。可他再也没有回来。”苏凝脂的眼泪落了下来,泪水滴在地上,竟变成了一颗颗红色的珠子,“时间久了,我的怨念越来越深,便成了画灵。我需要吸食人的执念,才能维持灵体,才能继续等着他。那些被我缠上的人,都是对我有执念的人,他们想探究我的秘密,想靠近我,他们的执念,就是我的养料。”

“那……那些失踪的人呢?”沈砚想起了王伯说的远房族人,还有陈老板说的“灵魂被困在画作里”。

苏凝脂的眼神暗了暗:“他们的执念被我吸食殆尽,灵魂被困在了画里,永远陪着我,就像……就像他们当初想陪着我一样。”

沈砚浑身一寒。他看着画中的苏凝脂,忽然发现,画的背景里,隐约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像是被困在画里的灵魂,他们的眼神空洞,表情麻木,永远地停留在了画中。

“公子,我不想害你。”苏凝脂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愧疚,“可我控制不住自己。你的执念太深,我需要你的执念,才能继续等下去。”

沈砚握紧了桃木剑,心里矛盾到了极点。他同情苏凝脂的遭遇,可他也不想变成画中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他想起了陈老板的话,只要烧毁这幅画,苏凝脂就会烟消云散。

“对不起,凝脂姑娘。”沈砚咬了咬牙,举起了桃木剑,“我不能让你再害人了。”

苏凝脂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公子,你可知,烧毁了这幅画,我就再也不能等他了。三百年了,我等了他三百年,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让沈砚的心头一阵刺痛。他犹豫了,桃木剑举在半空中,迟迟落不下去。

就在这时,画作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画中的苏凝脂表情变得狰狞,眼神里充满了戾气。“既然你不肯成全我,那就留下来陪我吧!永远陪着我!”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画中的那些模糊人影开始躁动起来,像是要从画里冲出来。厢房里的腐臭味越来越浓,光线也变得更加昏暗,无数条黑色的发丝从画里飘出来,像毒蛇一样,朝着沈砚缠去。

沈砚大惊失色,急忙挥舞着桃木剑,斩断了那些黑色发丝。可发丝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地从画里飘出来,缠住了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苏凝脂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脸上的哀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疯狂。“公子,留下来吧,和我一起,永远留在这幅画里,再也不会孤单了。”

她伸出手,朝着沈砚的脸摸来。她的手指冰凉,带着刺骨的寒意,沈砚想要躲闪,却被发丝紧紧缠住,无法动弹。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碰到沈砚脸颊的时候,沈砚忽然想起了书案上的白梅。那些白梅,是苏凝脂的执念所化,也是她的弱点!他猛地低下头,一口咬断了缠在手腕上的发丝,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书案上的白梅。

白梅一遇到火,立刻燃烧起来,发出“噼啪”的声响。诡异的是,火焰竟是幽绿色的,而且燃烧时,竟发出了女人的惨叫声,像是苏凝脂的声音。

苏凝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影开始扭曲、透明。“不!我的花!”

画作也开始冒烟,画中的苏凝脂表情痛苦,那些被困在画里的人影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黑色的发丝迅速缩回画里,缠住沈砚的束缚消失了。

沈砚趁机举起桃木剑,朝着画作劈去。“咔嚓”一声,画轴断裂,画作掉落在地上,幽绿色的火焰立刻蔓延上去,将画作吞噬。

苏凝脂的身影越来越淡,她看着燃烧的画作,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舍。“周郎……我等不到你了……”

随着画作被烧毁,苏凝脂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声悠长而哀怨的叹息,回荡在厢房里。

沈砚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厢房里的腐臭味渐渐散去,光线也恢复了正常。地上只剩下一堆灰烬,还有几颗红色的珠子,那是苏凝脂的眼泪。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可他不知道,这只是开始。

当天夜里,沈砚睡得格外安稳,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听见脚步声。他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苏凝脂,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第二天清晨,当他醒来时,却发现书案上,又放着一枝白梅。

那白梅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开得盛极,花瓣边缘带着淡淡的猩红,冷香里混着腐臭味。

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明明已经烧毁了画作,苏凝脂应该已经烟消云散了,怎么还会有白梅?

他猛地看向铜镜,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和苏凝脂的笑容一模一样。而他的身后,隐约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正缓缓地靠近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沈砚吓得浑身冰凉,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他终于明白,陈老板说错了。画灵不是依附在画作上,而是依附在人的执念里。只要他的执念还在,苏凝脂就永远不会消失。

而他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无法斩断。

铜镜里,苏凝脂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的脸贴在沈砚的脸上,轻声说道:“公子,我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沈砚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诡异。他伸出手,拿起书案上的白梅,凑近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冷香和腐臭味交织在一起,变成了让他痴迷的味道。

青溪县的人再也没有见过沈砚。有人说,他疯了,跑进了深山;有人说,他被沈园里的邪祟害死了。只有巷口的王伯,偶尔会在深夜,看见沈园里的老槐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子穿着青衫,女子穿着月白色的襦裙,手里拿着一枝白梅,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而沈园的铜铃,依旧在风中发出“呜呜”的闷响,像是在为那些被困在执念里的灵魂,唱着永恒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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