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刚从那座弥漫着冷香、暗藏机锋的和亲王府脱身，心里的算盘珠子还没拨拉明白，一听福伯说宫里又来人了，还是皇帝大哥身边的张公公，等了有一会了，头皮顿时有点发麻。
这才消停多大一会儿？宴席散了才多久？皇帝这是不打算让他喘口气了？
“人呢？”沈天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低声问。
“在正厅候着呢。”福伯声音发虚。
沈天啧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袍，换上一副略带疲惫又有点惶恐的表情，迈步进了正厅。
果然，皇帝身边那位以不苟言笑着称的首领太监张公公，正端坐在客位上，身边站着两个小太监。他面沉如水，手边的茶杯冒着微弱的热气。见到沈天进来，他这才慢悠悠站起身，象征性地弯了弯腰。
“闲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让咱家好等。”
“哎呀，不知张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沈天连忙拱手，“本王方才宴席上多饮了几杯，头晕得厉害，就在宫门外吹了吹风醒醒酒，耽搁了，公公莫怪。”
张公公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殿下言重了。咱家是奉陛下口谕而来。”
沈天立刻做出肃然聆听状。
张公公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平板无波却带着无形压力的嗓音道：“陛下口谕：着闲王沈天，明日巳时正，携‘仙界自动售货机’入宫见驾。朕，要亲眼一观。”
口谕很短，内容却像一道惊雷，劈得沈天外焦里嫩。
自动售货机？！！
他刚才为了糊弄和王沈沐，临时瞎编出来的玩意儿！皇帝怎么会知道？！还指名道姓要看？！
沈天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和亲王告密？不可能，他刚离开和亲王府，皇帝的口谕就到了，时间对不上。那就是……皇帝在和亲王府，甚至可能在他身边，安排了无处不在的眼线！他和沈沐的谈话，几乎实时被报给了皇帝！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这皇城，真是半点秘密都没有。
“自动售货机？”沈天脸上适时的茫然和慌乱完全不需要演，大半是真的，“陛下……陛下怎会知晓此物？此物……此物……”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张公公冷眼看着他：“殿下，陛下既然开了金口，自有陛下的道理。咱家只是传话的。明日巳时正，养心殿，陛下等着殿下和那仙界法宝。殿下，好自为之。”
说完，张公公不再多留一句，微微颔首，便带着两个小太监转身离去，留下沈天一个人在正厅里凌乱。
好自为之？这他妈是最后通牒吧！
携“仙界自动售货机”入宫见驾？他上哪儿变个自动售货机出来？！把那废物空间的接口直接暴露给皇帝？不可能！且不说这能力是他最大的底牌，就算他愿意，那空间也不听使唤啊，出来的全是破烂儿！
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沈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
沈天在正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福伯在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
跑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跑到哪儿去？而且这刚过上的欺负人的好日子，他还没享受够呢！
承认自己是瞎编的？那更完蛋！欺骗和亲王顶多是兄弟不和，欺骗皇帝？那是找死！而且还会把和亲王也得罪死。
必须得有个“自动售货机”！至少，得有个能唬住人的东西！
沈天猛地站定，眼神发狠。
“福伯！”
“奴才在！”
“立刻！马上！给本王找最好的木匠、铁匠！要手艺最巧、嘴巴最严的！连夜进府！”沈天语速极快，“再去找些透明的……呃，水晶？琉璃？越大块越好的！还有，给本王弄些齿轮、铰链、弹簧……不管用什么法子，天亮之前，必须备齐！”
福伯虽然完全不明白王爷要这些工匠材料干什么，但看沈天那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表情，不敢多问，连滚带爬地跑去办事了。
很快，几个睡眼惺忪却被重金和王府威势吓醒的能工巧匠被秘密带进了王府偏院。
沈天立刻化身疯狂甲方，拿出上辈子逼死程序员的劲头，连比划带描述：“要一个这么大的木头箱子！对！外面要刷上漆，亮亮的！上面要开几个透明的窗口！里面要分成几层！对！还要有个投币口！这里！要能塞进银锭子！下面要有个取物口！要有机关！一投币，咔哒一声，里面的东西就能掉下来！对！还要能发光！弄些夜明珠或者蜡烛罩起来……”
工匠们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王爷这要求……闻所未闻！又是投币又是掉东西的箱子？还要发光？
但看在丰厚的赏银和王府权势的份上，没人敢提出异议，只能硬着头皮，在沈天近乎咆哮的催促下，连夜赶工。
锯木头声、敲打声、金属摩擦声在偏院里响了一夜。
沈天几乎没合眼，亲自在旁边监督，不断提出修改意见，脑子里疯狂回忆着现代自动售货机的构造，并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天快亮时，一个怪模怪样的“自动售货机”雏形总算做了出来。
一个近一人高的木箱，刷着红漆，正面开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窗口，镶嵌着能找到的最透明的琉璃片，内部用薄木板隔成几层。一个粗糙的投币口开在侧面，连接着几根简易的杠杆和滑道。取物口在底部。为了“发光”，工匠们在箱子顶部内部安置了几盏精心遮挡的小油灯，确保光线只能透过琉璃窗照射出来，但又不会点燃木头。
看起来……嗯，十分山寨，极其抽象。离沈天描述的“仙界法宝”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沈天看着这个丑得别具一格的木箱子，嘴角抽搐。
这玩意儿能唬住皇帝？除非皇帝是傻子！
“不行不行！重做！外观太丑了！给我雕花！雕上云纹！龙纹！对！怎么华丽怎么来！还有这琉璃，太模糊了！换！去找更透明的！”沈天几乎要抓狂。
管家福伯苦着脸：“王爷，时间来不及了啊！”
沈天一看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这次真要玩完了。
就在他几乎绝望，开始思考哪种死法比较不那么痛苦的时候，脑子忽然一抽——那种熟悉的精神力被抽取的感觉又来了！
这一次的感觉格外强烈，甚至带着一种被强行索取的刺痛感！
与此同时，偏院空地上，空气发出一种不堪重负的、尖锐的嗡鸣！
哐！哐！哐！
接连几声沉重的闷响！
只见三个庞然大物，如同被巨兽呕吐出来一般，凭空砸落在院子中央，震得地面都晃了三晃！
沈天和工匠们全都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三个东西——
那是三个巨大无比、锈迹斑斑、伤痕累累的自动售货机！看款式还是那种老式的、卖零食饮料的庞然大物！玻璃碎裂了大半，里面的商品早就腐烂变质，五颜六色的粘稠液体凝固在货架上，金属机身布满凹痕和锈蚀，还贴着各种小广告的残骸……彻头彻尾的工业垃圾，从哪个废弃工厂或者垃圾场深处被硬生生拖过来的！
它们歪歪扭扭地堆在一起，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铁锈、腐烂食物和塑料的老旧腐朽气味。
现场一片死寂。
工匠们噗通噗通全跪下了，对着这“凭空出现”的“神迹”磕头如捣蒜，吓得魂飞魄散。
沈天先是极度震惊，随即涌起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
自动售货机！真的来了！还是三个！
但下一秒，他看着那破烂不堪、几乎散架、散发着恶臭的三个铁疙瘩，狂喜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
这……这他妈比他自己山寨的那个木头箱子还要不如啊！！！
这玩意儿拉进宫去给皇帝看？告诉皇帝这就是联通仙界的“自动售货机”？
皇帝会不会当场就以“侮辱朕的智商”为由，把他拖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