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流逝，再次睁眼，已是天色微亮的时候。
许优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睡得香甜的小乞丐，动作极轻的将她摆正，盖好被子，然后才悄无声息的起身下床。
她推开房门，一股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银装素裹，映衬得清晨格外宁静。
许优只穿着单薄的衣物，下意识的搓了搓手臂。
就在这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刺骨的寒冷隔绝了大半。
许优微微一怔，她缓慢转过头，银白色的发丝在风雪中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异色的眼眸对上了一双深邃而复杂的眼睛。
又是他，沈青竹。
他站在那里。
许优下意识地想避开这种过于直接的注视，目光微微下垂，落在了他同样被雪花打湿的肩头，脑海里忽然闪过几段破碎不堪的回忆。
心脏处又开始莫名的刺痛。
沈青竹向前一步，站到她身侧，与她一同望向院落里积满白雪的枯枝。
“外面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
“我忽然想起……”许优突然开口，呼出的白气袅袅上升，“之前在集训营，你也是这样。”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眼神就那么空洞的望着前方，“明明看不惯我，觉得我多管闲事，力气大的不像个女孩……但每次降温，你都会把训练服外套扔给我，说‘别冻死了给守夜人丢人’。”
沈青竹喉结滚动了一下，侧头看着她被寒风吹的微红的鼻尖。
“我没有看不惯你。”他纠正道，语气有些生硬，“那时候只是……觉得你太爱逞强。”
‘就像现在一样’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许优扯了扯嘴角，转瞬即逝。
“是吗？”她顿了顿，抬起手，指着自己，“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面孔，名字，发生过什么……像隔着一层层的雾。
但有些感觉，很奇怪，他们还在。”
沈青竹的目光落在她抬起的手上，那枚刻着蝴蝶兰的银戒，在雪光映照下闪着微光。
和他指尖的那枚，一模一样。
“许优，”他唤她，“看着我”
许优怔了怔，依言缓缓转过头。
她的眼眸曾经是极为漂亮的金色，灵动狡猾，此刻却像蒙着灰尘的宝石，倒映着他的身影，却缺乏焦距。
“我不管你还记得多少，也不管你忘记了多少……”沈青竹一字一句，说的有些慢，却异常清晰，“我沈青竹，说过的话，从不反悔，我说过剩下的一步由我来走，就一定会走。”
他伸出手，不是试图去触碰她，而是摊开手掌，悬在空中，像一个无声的邀请，或者等待。
“你可以不回应，可以继续躲，可以像刚才那样跑掉。”沈青竹盯着许优的眼睛，试图穿透那层迷雾，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但我就在这里，你跑一次，我找一次。
跑十次，我找十次。
直到你愿意停下来，愿意……重新认识我。”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小了。
院落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低沉而坚定的话语在清冷的空气中回荡。
许优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摊开的手掌。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破碎的画面闪过：酒吧外冰冷的台阶，他背着她时宽阔的脊背，授勋台上他深红斗篷的一角，争吵时他恼怒又无奈的表情……
还有，更久远的，训练场上，他别扭地扔过来的外套，混战中他下意识护在她身前的背影……
眼泪毫无征兆的滚落下来，温热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沈青竹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上前一步，不再犹豫，将那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外套从她肩头滑落，委顿在雪地里。
许优没有反抗，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压抑已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
“……沈青竹……”她哽咽着，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的标记，“我好像……把你弄丢了……也把我自己弄丢了……”
沈青竹收紧了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银白的发丝带着凉意，蹭过他的皮肤。
“没丢。”他闭上眼，声音哑得厉害，“我在这，你也在这。”
“我们回家。”
在不远处，虚掩的门缝后，几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月兮靠在门边，看着雪中相拥的两人，眼眶微微发红，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轻声对旁边的白恒说：“看来，队长那扇关上的窗，终于有人能敲开了。”
白恒此刻背靠着门，重重的点了点头，“拽哥……或许真的能把队长带回来……带到我们身边……”
李真真依偎在张正霆身边，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角，看到许优终于哭出来，她自己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优优姐……她已经……坚持了太久了……”
张正霆拍了拍李真真的肩膀，目光欣慰地看着窗外，低声道：“哭出来就好，憋了这么久，再强的人也会垮的。
沈青竹这小子……总算做了件人事。”
百里胖胖脸上写满了‘我家兄弟终于出息了’的感慨，他压低声音，对着旁边的人说道：“有戏！绝对有戏！你们看拽哥那架势，跟护着眼珠子似的！”
安卿鱼推了推眼镜，“江洱……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他们的喜酒？”
漂浮在半空的江洱，看着相拥的两人，“恐怕要等很久了……”
林七夜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雪中相拥的两人，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机不可查的叹息。
没有人出声打扰，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将这片雪夜的宁静与温暖，留给他们。
……
清晨，积雪覆盖了院落，反射着清冷的光。
许优蜷缩在宽大的沙发椅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怀中方沫柔软的毛发。
就在这时，许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挠了挠方沫的下巴，喃喃道：“说起来……你还是只小公猫呢。”
她顿了顿，抬起眼，扫过周围，用一种异常清晰的语调询问：“用不用……带你去做个绝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