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平，李四平，起床了，天都亮了！”
几个嘴里叼着香烟的青年，伸手推搡着李四平的肩膀。
“四平，没钱就赶紧回去找你老婆要，没钱我们可不带你玩牌。”
“还是有媳妇好，媳妇挣钱给你花，这日子美得很，哥们的好日子全靠你救济。”
“哈哈哈，谁让我们是四平的好兄弟，自然要有钱一起花，有福一起享！”
小屋的缝隙里钻进寒风，坐在椅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李四平缓缓睁开眼睛，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这间小屋是他和几个狐朋狗友鬼混的据点，几人经常在这里喝酒、抽烟、打牌。
除了找媳妇要钱，他整天都在这里打发时间。
二十来岁的年纪，本该好好打拼的青春，全被他这样白白浪费了。
如今在村里，他早已是人人皆知的 “烂泥扶不上墙”。
李四平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久远的记忆渐渐清晰，过去的人和事慢慢在脑海里鲜活起来。
他猛地起身，视线落在离自己最近的男人身上。
那人眉眼间有颗痣，正一脸贱笑地看着他。
李四平想也没想，抬手就扇了过去。
眼前这人是李文龙，曾经他以为的 “最好死党”，可这人的嘴脸，他早就想揍了。
手掌落下的瞬间，清晰的痛感传来。
李四平眨了眨眼，盯着眼前的李文龙，确认这不是梦。
“卧槽，李四平，你有病吧？”
李文龙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难看地瞪着他。
李四平没理会他，只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走出小屋，朝着记忆里的村子快步走去。
寒风刮在脸颊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可他看着熟悉的街道，眼眶却忍不住湿润了。
他真的回到过去了！
曾经无数个夜晚，他都梦见自己回到过去，弥补那些被他辜负的日子，挽回被他伤透的妻子和孩子。
可每次醒来，只剩无尽的后悔和空洞。
现在，梦想成真了，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1986 年的白湖村，穷得很彻底。
李四平踩着坑坑洼洼的土路，一直走到村尾的最后一户人家。
那是他家，也是村里最破的一栋房子。
站在家门口，李四平莫名有些紧张。
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低头时闻到自己身上浓烈的酒味，又瞥见衣服裤子上的破洞和补丁，连脚上的布鞋都沾着黄泥，袜子更是破了两个洞。
他心里一阵发酸，身上的钱全被他拿去喝酒打牌了，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推开门，屋里传来孩子的嬉闹声。
两个孩子听见开门声，纷纷停下动作，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他。
李四平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眼眶瞬间又红了。
真的回来了，他真的见到两个女儿了！
这时，一个身影拿着扫帚从里屋走出来，是他六十岁的母亲赵腊梅。
看到母亲的那一刻，李四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妈，我回来了。”
“你这个畜生，你终于肯回来了！”
赵腊梅举着扫帚，看到平日里不着家的小儿子，气得声音都在抖，挥着扫帚就冲了过来， “你给我站好，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李四平看着依旧康健的母亲，眼眶通红地站在门口，任由扫帚一下下落在自己的屁股上。
“妈，您慢点打，别闪着腰，我知道错了。”
“你娘还没老到打你都闪腰的地步！你个败家子、二流子，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牌，一年到头不着家，不管媳妇孩子，不管我和你爹，今天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打骂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很快老李家的门口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却没一个人上前劝架。
“看吧，李四平这二流子又挨揍了。”
“该！谁让他整天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连老婆孩子都不管。”
“也就陈桃性子好、够贤惠，换个泼辣点的媳妇，早就跟他离婚走人了。”
不是大家冷血，实在是李四平太不成器了。
打小就不听话，总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以前集体生产时，还偷偷卖过集体的东西，搞投机倒把。
后来被那些狐朋狗友带坏，更是变本加厉地喝酒打牌。
结婚后也没收心，照样不着家，还总偷家里的钱去挥霍。
可今天的李四平，和以往不一样。
以前赵腊梅只要拿起扫帚，他早跑得没影了，可现在，他就站在原地，眼里含着泪，任由老母亲打骂。
“老婆子，别打了，孩子知道错了。”
老李头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劝道，又转头对李四平说，“四平，快给你妈道个歉，说以后再也不出去喝酒打牌了，好好过日子。”
李四平看着父亲头上的白发，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暗骂自己以前混蛋。
不光拿媳妇的工资去挥霍，连父母的养老钱都没放过。
想到这里，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妈，我知道错了。您放心，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赵腊梅见儿子狠狠扇自己耳光，心疼得立刻放下扫帚：“四平，知道错了就好，干嘛打自己？青青，秀秀，快过来喊爸爸。”
她说着，把躲在身后的两个孩子拉到前面，教她们喊人。
可两个小家伙看到李四平，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李四平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儿，眼眶一热，喉咙也堵得发慌。
以前的他太混蛋了，虽然没动手打过孩子，可总为了拿钱赌博和陈桃吵架，孩子们怕他，也是应该的。
好好的一个家，被他折腾得风雨飘摇，甚至他还记得，按照前世的轨迹，没多久陈桃就要跟他离婚了。
前世的他，对离婚毫不在意，只当是少了个 “管闲事” 的人。
后来两个女儿跟着陈桃走了，他依旧浑浑噩噩地喝酒打牌，直到父母离世，他才彻底幡然醒悟。
后来他拼命打拼，总算赚了些钱，日子越过越好，可心里的空缺却越来越大。
他开始疯狂想念陈桃，想念两个女儿，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他用尽人脉和手段去寻找她们，可始终没有一点音讯，最后只能孤独终老。
那些年里，陈桃和女儿的样子，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最痛的梦魇。
“爸，妈，我带青青和秀秀去接陈桃下班。”
李四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去吧，路上慢点，一定要看好孩子。”
赵腊梅点点头，看着儿子出门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但愿这小子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难啊，不过盼着他能真的洗心革面。”老李头也跟着叹气。
这几年，劝陈桃离婚的人不少，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想挖墙脚。
老两口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儿媳妇真的提离婚。
实在是自家儿子太不是东西了。
从结婚到现在，整个家全靠陈桃撑着，里里外外操持，照顾孩子，还得上班挣钱，换成别人，早就撑不下去了。
陈桃在镇上的小学当语文老师，镇子离白湖村只有两里路。
李四平牵着两个孩子，没一会儿就到了学校门口。
“青青，秀秀，咱们就在这儿等妈妈好不好？”
李四平蹲下身子，想跟两个女儿亲近些点。
可五岁的大女儿李青，一看到他伸过来的手，立刻把三岁的妹妹李秀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李四平心里一阵愧疚，目光无意间落在学校门口的包子铺。
蒸笼里飘出的肉香味，引得小女儿李秀悄悄咽了咽口水，眼神却一直盯着包子铺，没敢哭闹。
看着孩子懂事的样子，李四平心里更疼了。
他走到包子铺前，问了价格，肉包子五分钱一个，青菜包子两分钱一个。
他从兜里翻了半天，只掏出一毛六分钱，最后买了三个肉包子。
他看着手里的包子，忍不住叹气：太穷了，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