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苍茫,寒风卷起千堆雪。林枫与苏凌薇一路无言,唯有风声与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嘎吱声作伴。独眼灰狼依旧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踏在最坚实的雪层上,悄无声息。
数个时辰的疾行,远处雪线之下,隐约出现了一片建筑群的轮廓。那并非雄伟的城池,而是十几座依山傍水、风格统一的青灰色殿宇楼阁,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一处背风的雪山坳之中,周围设有简单的警戒阵法,散发着玄冥宗特有的冰寒气息。
“前辈,那里便是我们玄冥宗设在万雪山外围的‘霜华别院’,主要负责处理宗门在西北域的一些庶务,以及作为弟子外出历练的临时落脚点。”苏凌薇指着那片建筑群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回到熟悉环境的放松,但眼底深处仍有一抹化不开的忧虑。
林枫微微颔首,灵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过去。别院规模不大,其中修士气息大多在炼气中后期,筑基期气息只有两三道,且都是初期,显得较为平和,并无太多肃杀之气。这确实是个适合暂时落脚、消化收获的地方。
两人一狼靠近别院,入口处有两名身着玄冥宗服饰的炼气后期弟子值守。他们见到苏凌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但最终还是恭敬地行礼:“见过苏师姐。”
他们的目光更多地落在林枫和独眼灰狼身上,带着审视与好奇。林枫气息内敛,但他们能感觉到那股深不可测的筑基威压,不敢怠慢。而那头独眼灰狼,虽无灵力外放,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气质。
“这位是林前辈,于我有恩,需要在别院暂住几日,你们去安排一处安静的客院。”苏凌薇恢复了清冷的神色,淡淡吩咐道。
“是,苏师姐。”一名弟子连忙应下,匆匆进去通报安排。
另一名弟子则小心翼翼地将林枫二人引入别院。别院内部布置简洁,以青石和冰璃为主,随处可见玄冰雕刻的装饰,寒气较之外面更重几分,但对林枫而言毫无影响。
沿途遇到的一些玄冥宗弟子,看到苏凌薇,反应与门口弟子大同小异,远远行礼便匆匆避开,似乎不愿过多接触。林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苏凌薇在宗门内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她这位“小姐”,恐怕并非表面那般风光。
很快,那名弟子将林枫引到别院深处一座独立的小院前。小院青竹环绕,虽然依旧冰寒,却难得有几分清幽之意。
“林前辈,这便是‘听竹轩’,乃是别院最安静的客院之一,您看可否满意?”弟子恭敬问道。
林枫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晚辈告退,前辈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吩咐院外值守的杂役。”弟子躬身退下。
苏凌薇对林枫道:“林前辈,您先在此休息,我去处理一些琐事,顺便将……将药材送出去。”她指的是冰魄雪莲和地心玉髓。
“去吧。”林枫知道她心急救治长辈,自无不可。
苏凌薇再次道谢后,匆匆离去。
林枫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小院不大,一厅一室,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他挥手布下几个简单的隔音与警示禁制,这才在厅中蒲团上盘膝坐下。
独眼灰狼自顾自地在院中找了处阳光能照到的角落趴下,眯起独眼,似乎开始假寐。
林枫闭上双目,心神沉入体内。
筑基初期的境界需要彻底稳固,《寰宇经》筑基篇的浩瀚信息需要梳理消化,星核灌体带来的肉身与神魂蜕变需要适应,还有那枚空间法则碎片也需要初步参悟……事情很多。
他首先运转《寰宇经》,暗金色的星辰真元在宽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流转,如同江河入海,循环往复,每运转一个周天,真元便凝练一分,与肉身的结合也更紧密一分。丹田内,那液态的星辰真元漩涡缓缓旋转,中心处一点星芒愈发璀璨,那是筑基道基稳固的象征。
同时,他分出一缕灵识,探入寰宇戒中,接触那团混沌气流般的空间法则碎片。刚一接触,一股庞大、混乱、却又蕴含着至高秩序的信息洪流便冲击而来,仿佛要将他这缕灵识同化、撕碎。
林枫闷哼一声,连忙固守心神,以《寰宇经》那包容演化的意蕴小心引导,如同抽丝剥茧,尝试理解其中最基础、最细微的一丝空间波动规律。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哪怕只是领悟一丝皮毛,对他未来的遁法、对敌乃至炼器布阵,都有难以估量的好处。
就在林枫沉浸于修炼与感悟之时,别院另一处较为华丽的殿宇内。
苏凌薇站在一名面容儒雅、身着玄冥宗长老服饰的中年男子面前,将装有冰魄雪莲和地心玉髓的玉盒呈上。
“三叔祖,这是凌薇寻回的药材,还请尽快送往宗门,救治祖母。”苏凌薇语气带着恳切。
这被称作三叔祖的中年男子,名为苏哲,乃是玄冥宗派驻霜华别院的主事长老之一,亦是苏凌薇祖母一系的亲信。他打开玉盒检查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冰魄雪莲倒也罢了,这地心玉髓……寒煞窟凶险异常,你是如何得来的?还有,影卫回报,说你与一位陌生筑基修士同行,此人是谁?”
苏凌薇早已准备好说辞,半真半假地道:“回三叔祖,地心玉髓能到手,多亏了那位林前辈相助。林前辈修为高深,为人正派,在寒煞窟中击退了几个意图抢夺的宵小,晚辈才能侥幸得手。林前辈于晚辈有救命之恩,且他只需一处安静之地暂住,并无他求。”
她隐去了幽冥殿三人的具体身份和独眼灰狼的神异,只将林枫描述成一个路见不平的散修前辈。
苏哲闻言,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筑基修士……凌薇,不是三叔祖多疑,如今宗门内局势微妙,大长老一脉对你继承‘玄冥真血’之事一直颇有微词,此时与来历不明的筑基修士交往过密,恐授人以柄啊。”
苏凌薇俏脸微白,咬了咬唇:“三叔祖,林前辈绝非歹人!况且,若无他相助,凌薇此次恐怕已葬身寒煞窟,更遑论救治祖母!祖母若能痊愈,宗门内那些宵小之徒,又何足道哉?”
苏哲看着侄孙女倔强而苍白的脸,心中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宗主一脉如今的艰难?老宗主(苏凌薇祖母)重伤闭关,大长老一脉势力日盛,对宗门继承权虎视眈眈。苏凌薇身负宗门罕见的“玄冥真血”,本是下任宗主的不二人选,也因此成了大长老一系的眼中钉。
“罢了。”苏哲收起玉盒,“药材我会立刻安排心腹送回宗门。至于那位林前辈……他既然于你有恩,我玄冥宗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他既只需暂住,便由他去吧。不过凌薇,你需谨记,莫要与他牵扯过深,待他离去后,此事便就此作罢,明白吗?”
苏凌薇低头:“凌薇明白,多谢三叔祖。”
“嗯,你去吧,好好休息。近期尽量不要离开别院。”苏哲挥了挥手。
苏凌薇行礼退下,走出殿宇,望着别院上空铅灰色的天空,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三叔祖的态度,看似维护,实则也是一种划清界限的疏远。宗门内的暗流,比她想象的更加汹涌。
“林前辈……”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听竹轩的方向,那个神秘的青年,仿佛一团迷雾,强大而难以揣度,他的出现,是福是祸?
听竹轩内,林枫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丝混沌的空间波纹一闪而逝。初步接触空间法则,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他“听”到了苏凌薇与那苏哲长老的部分对话(虽隔音,但他灵识强大,且对能量波动敏感),也感知到了这别院之中,几道若有若无、带着审视意味的灵识曾悄然扫过这小院。
“玄冥真血?宗门内斗?”林枫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他对此并无兴趣卷入。他的目标很明确:巩固修为,参悟功法,打探消息,然后离开。
只要无人主动招惹他,他也乐得清静。
但若有不长眼的……林枫眼中寒光微闪,他不介意让这北寒境的雪,染得更红一些。
他重新闭上双眼,继续沉浸在修炼之中。周身暗金色星辉隐现,与这冰寒的别院,仿佛融为了一体,却又格格不入。
独眼灰狼在院中翻了个身,独眼睁开一条缝,瞥了厅内一眼,又懒洋洋地合上。
霜华别院,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而林枫这位意外来客,注定将成为搅动这潭深水的那颗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