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方才开口。
“明白了。”
袁微摆摆手，打断了他，神态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辅佐主公，不仅要知其然，更要思其所以然。他的目光，永远落在下一步，下十步。譬如……”
袁微抬了抬眼皮：“主公应该没有让你继续送下去吧。”
常安苦笑一声：“确实，什么都瞒不过老师。”
“主公手令，”常安将一张信纸递出。
“命我暂代翠城一切政务，重点只有两项：一，全力保障百艺大会顺利收尾，尤其关注机关、冶炼、织造三组优胜者的安置，不惜重金，务求其人其技尽留齐珉。”
“二，着令工司，即刻开始勘探自翠城经千窟城至玉城的铁路线路，着令天工院，同步沿线准备生机复苏计划。”
袁微听着，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苦笑，随即化为深深的叹服。
“看到了吗？北荒烽火未烬，沙海刚纳入版图，盛会尚未落幕，他的目光已投向连通整个云中漠地的命脉了。千窟有伽罗，玉城有暃，此二人与主公有私交，铁路所至，利益均沾，他们只会欢迎，难生抗拒。云中三国，将以齐珉为枢纽，彻底连为一体。届时，地理隔阂消失，商贸、人才、技术、乃至政令流通将快如闪电……这才是真正的掌控。”
他指着信上生机复苏四字：“而这一点，荒漠变沃土，届时齐珉能够拥有的可以利用的土地将会无限扩大，而领土扩大，所需要的是什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袁微看向常安，目光灼灼：“现在，你可知该如何做了？”
“学生即刻返回翠城。”
他起身，对袁微深深一揖：“老师点拨之恩，永世不忘。保重！”
袁微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是默默注视着常安收起信件和天剑，大步流星走出驿站的背影，融入大漠苍茫的夜色之中。
夜色的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他们将带着常安，永远离开这里。
驿站重归寂静。
袁微独自坐了很久，直到炉火渐弱，他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
“还差一步。”
——
第二日。
齐珉，琼海。
陆闲照旧接见着大会期间的一些商会会长或是一些需要他出面的会议。
“主公，接下来该去会面千窟了。”
“嗯。”
陆闲点了点头，他大概猜到了伽罗会选在中午吃饭的点上，原因无他，他们之间早就把该商议的说完了，这一次和千窟的交流一方面是做给外界看的，给外界传达一个和千窟交好的讯息，另一方面也是让天工院的学者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齐珉是很重视千窟的，你们为齐珉效力，就是为千窟谋福祉。
暃没在这个场景里出现，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施夷光早上本想陪着陆闲，但奈何实在对这方面提不起兴趣，便顺从了蔷诗的要求，锤炼魔道力量去了。
于是，原本的会客厅只有伽罗和陆闲两人，寻常的护卫甚至余安也都被遣散，不准靠近房门。
从外界人的目光中看来，俨然一副两方势力互相信任、关系紧密的样子。
“这几天，应该很辛苦吧？”
“嗯，的确不算轻松。”
陆闲说了实话，别看只是见一些人聊一些话，但如今他的每一个态度和想法，都事关无数人的生活，所以他不敢大意，每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思量再三。
“那看来，我算是帮了陆学弟的大忙？”
闻言，陆闲轻笑一声，端起一边的酒杯，手一转便倒进了垃圾桶，又从餐车里端了壶牛奶给自己倒上。
这才躺在椅子上，安详道。
“感谢你——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千窟。”
伽罗见到陆闲这样的姿态，眉眼间也舒缓起来，不经意间便露出一抹笑容，嘴上却一转道。
“怎么？这就不欢迎我了？”
陆闲笑着喝了口牛奶。
“你要是不愿意走，我可以给你安排一套住处，天工院那帮学者肯定很乐意。”
伽罗美眸一抬，轻轻翻了个白眼。
“哎，你呀。”
她自然不打算接这个话茬，两人都知道伽罗不可能留在琼海。
“我这次来，就是向你告别的。”
陆闲闻言，默默地喝了口牛奶，没做回应，他倒是觉得也正常，毕竟伽罗留在这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做了。
“另外，那个沙海的戈娅找到了我，我打算扩大沙之盟的人员，你觉得呢？”
我觉得？
陆闲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玉城千窟暂且不谈，沙海几乎是齐珉的囊中之物，东瑶这个名字也已经提上了齐珉的日常，而如今戈娅却想要拐着弯和齐珉站在同一个阶级上？
“我不同意，你想听原因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那就算了。”
伽罗敏锐的察觉到了陆闲的抵抗情绪，虽然她明白眼前之人的情绪向来隐藏的极深，但如今自己能够一眼看出，便已经证明了对方的态度。
更何况，她确实也没有非要接受沙海的打算。
听到伽罗同意的如此之果断，陆闲不禁看向对方，有些好奇。
感受到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伽罗莞尔道。
“怎么了？”
“没什么，原以为需要我费一番口舌呢。”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死板的形象啊，那还真是让人伤心。”
陆闲放下牛奶，有些好笑的说道：“如果你在武道大会上给我个痛快的，我还能相信你说的话。”
伽罗闻言脸一红。
当时确实是她起了一些坏心思。
而见到伽罗的这副反应，陆闲也不再追着补刀，在躺椅上安详的双眼微眯，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另一边，伽罗缓过神后，见到陆闲这样，便也想起了对方这两日的繁忙，当即也不再纠缠，而是脸色微红，温声道。
“我帮你像上次一样，按按脑袋吧？”
“呃，不用了。”
陆闲立刻拒绝。
伽罗却没有放弃的打算，抿了抿唇，衣裙被轻轻捏出些褶皱。
“你，不会是在刻意和我保持距离吧？”
陆闲一怔，旋即看向伽罗。
虽然他没有隐瞒的打算，但她是怎么看出来的，自己对伽罗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啊？
而看着陆闲的样子，伽罗自认为猜中了对方所想，轻轻出了口气，面纱也轻轻晃动。
对于联姻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在散播这样的消息，但是已经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甚至不少大学者都问到了伽罗面前。
“那些，我不在意的。”
“啊？”
陆闲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不够用了。
不是，你不在意什么，这不是你在意不在意的问题吧？
陆闲整理了一下情绪，当即又开口道。
“这种事情，不是你不在意就有用的吧……”
伽罗唇瓣抿的泛白，才终于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