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近,那沙岩堡垒的全貌愈发清晰。
堡垒大门由厚重的铁木制成,上面钉满了大大小小的铜钉,两侧高耸的箭楼上,几名衍天殿弟子手持法弩,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盯着缓缓靠近的车队。
待到近前,一名守门弟子高声喝问。
“【口令!】”
于盈自车厢探出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八角星盘,往其中注入一丝灵力。
星盘上光芒一闪,射出一道柔和的星光,照在堡垒的墙体上,显现出一个不断变化的图纹。
箭楼上的弟子见到图纹,神情一松,收起了法弩。
“【是于师姐回来了!】”
沉重的铁木大门发出巨响,缓缓向内打开。
车队鱼贯而入,混杂着沙土、驼兽以及某种草药香料的味道扑面。
驿站之内,竟是别有洞天。
巨大的沙岩内部被掏空,形成一个宽阔的广场。四周开凿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洞窟,有的用作库房,有的像是修士的居所,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车队刚一停稳,一名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修士便快步迎了上来。他身着衍天殿管事的服饰,修为在炼气七层左右。
“【于师姐,孙妹妹,你们可算回来了!】”
管事看到车队的惨状,尤其是那两辆空车和上面覆盖的白布,脸色骤然一变。
“【这……这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于盈面色沉重地跳下车,对着那管事点了点头。
“【王管事,路上遇到些麻烦。白师叔可在?我有要事禀报】”
“【在,在,师叔正在查验前几日送来的矿料,我这就去通禀!】”
王管事不敢怠慢,转身便朝着广场中央最大的一处洞府匆匆行去。
孙墨卿扶着陆琯,小心翼翼地走下货车。那两名幸存的镖师早已跳下车,垂手立在一旁,神色惶恐不安。
不多时,一名身着深蓝色道袍,颌下留着三缕短须的中年修士,在那王管事的陪同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他目光如电,只在车队上一扫,便将一切尽收眼底。
此人,便是驼铃驿的主事,也是这片地区的总管,白文涛。
“【于师侄】”
白文涛声音洪亮,自带威严。
“【发生了何事?为何折损了六名镖师,还丢了两车货物?】”
于盈不敢隐瞒,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启禀白师叔。我等在返回途中,数次遭遇‘黑风沙’匪首纳斑的伏击。他们人多势众,我等拼死抵抗,但……】”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悲戚与自责。
“【纳斑?此人乃是十足的悍匪,手下亡魂无数,为人狡诈,你们能从他手中逃脱,已是万幸。只是,他是如何被击退的?】”
他的目光越过于盈,落在了她身后那个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陆琯身上。
于盈连忙侧身,介绍道。
“【前两次脱险已是侥幸,最后一回全赖这位陆前辈出手相助】”
她将陆琯暗中出手、自己抓住时机一剑毙敌的经过,隐去了血心王虫的部分,简略地述说了一遍。只说是前辈高人以秘法制住了纳斑的行动,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哦?】”
白文涛的目光在陆琯身上停留了更久。他眼神犀利,似要将陆琯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陆琯适时地抬起头,迎上白文涛的审视,对着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他气息虽弱,神情却不卑不亢,那份从容,不是寻常散修能装出来的。
“【这位道友是?】”
白文涛缓缓开口。
“【在下陆琯,一介散修】”
陆琯的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
“【此前与人争斗,受了些伤,途经此地,恰逢贵殿弟子遇险,便顺手帮了一把。倒是叨扰了】”
白文涛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
这人气息虚浮,灵力波动紊乱,确实是身受重伤的模样,而且伤得极重,神魂似乎都有亏损。
但即便如此,那灵力的底子依旧浑厚,远非自己可比。
一个筑基修士,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还恰好救了自家的弟子?
白文涛心中疑窦丛生,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原来是陆道友,失敬】”
白文涛对着陆琯拱了拱手,态度客气了许多。
“【道友援手之恩,我衍天殿记下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道友入内奉茶,也好让我等尽一番地主之谊】”
他转头对王管事吩咐道。
“【王师侄,清点货物,入库封存。另外,将陆道友安排在东三号静室,那是驿站里最好的客房,切莫怠慢了贵客】”
“【是,师叔!】”
王管事连忙应下。
“【至于你们两个】”
白文涛的目光转向那两名幸存的镖师,语气变得冷漠。
“【去账房领双倍的抚金,然后离开吧。这里的事情,我不希望从别处听到半个字】”
那两名镖师闻言,如蒙大赦,连连磕头称谢,随后便在一名弟子的带领下,匆匆离去。
处理完杂事,白文涛这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陆道友,于师侄,里面请】”
陆琯在于盈和孙墨卿的搀扶下,随着白文涛走入那间最大的洞府。
洞府内布置得颇为雅致,不像外界那般粗犷。一套石桌石凳摆在中央,墙壁上挂着几幅描绘星辰轨迹的图画。
分宾主落座后,立刻有弟子送上灵茶。
白文涛抿了一口茶,目光再次落到于盈身上。
“【于师侄,你兄长于风,可有消息了?】”
听到兄长的名字,于盈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是一紧,她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失落。
“【没有……我本想借此次押送任务,在药鼎派遗迹外围探查一番,可惜遇到了响马,未能成行】”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陆琯。
“【白师叔,这位陆前辈正是从药鼎派遗迹的方向出来的,或许……】”
白文涛的目光也随之转向陆琯。
陆琯心中暗叹,这位于师侄,对自己兄长的事情还真是锲而不舍。
他放下茶杯,神色平静地开口。
“【此事,于小友方才在路上已经问过了。那片废墟迷宫凶险异常,在下也是误入其中,好不容易才找到生路。沿途除了些妖兽邪物,并未见到任何修士的踪迹】”
听到陆琯再次确认,于盈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了下去。
白文涛看了一眼失落的于盈,沉吟片刻,开口道。
“【于风师侄的事情,宗门已经派了专人调查。据最后传回的消息,他与几名道友,是跟着玉霄子一同进入的遗迹深处。如今音讯全无,恐怕……凶多吉少】”
玉霄子!
听到这个名字,陆琯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衍天殿竟然已经查到了玉霄子的头上。这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玉霄子……】”
于盈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她虽然单纯,却不傻。几方人马一同探宝,自家的兄长却失踪了,这里面若说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白文涛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这之间的龌龊,不是他一个驿站主事能置喙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
白文涛站起身。
“【于师侄,你一路劳顿,先带墨卿去休息吧。货物的事情,我会处理】”
他又转向陆琯,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陆道友伤势不轻,也请早些歇息。驿站里备有一些疗伤丹药,虽不比道友自带的灵丹,但也有些微薄之效,稍后我让弟子送去】”
“【多谢白道友美意,在下心领了】”
陆琯也随之起身,一副力不能支的模样。
于盈和孙墨卿连忙再次扶住他,对着白文涛行了一礼,便引着陆琯向客房所在的区域走去。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白文涛脸上的和煦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王管事】”他头也不回地唤道。
“【弟子在】”一直候在门外的王管事立刻走了进来。
“【派两个机灵点的弟子,去‘伺候’那位陆道友】”
白文涛淡淡地吩咐道。
“【名为照料,实为监视。他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