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仓皇消失在峡谷深处的雾气里,那块封堵洞口的巨石缓缓合拢,最后一道缝隙消失,洞府内重归黑暗与寂静。
他没有立刻离去。
鬼雾峡已非久留之地。
那名金氏子弟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虽未掀起大浪,却打破了此地的平静。
能寻到这里的,绝不止金氏一家。三年前阙水葫芦蜕变引发的灵气异动,终究是留下了手尾。
陆琯在洞府内静坐了片刻,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确认那名金氏子弟确实已经逃远,并且没有其他修士在附近窥探,他才站起身。
是时候离开了。
他先是将那仅剩的几枚血心虫卵,连同成虫,分别装入储物袋中。这些小东西太过脆弱,挤在一起怕是会自行残杀。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清理洞府。
墙壁上修炼留下的痕迹,地面上散落的药渣,乃至空气中残留的些微灵力波动,他都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式一一抹除。
他甚至引来山壁的岩土,将整个洞府内部重新填充了一半,使其看上去更像一个天然形成的浅洞,而非修士开辟的居所。
每一个细节,他都处理得极为干净。
半个时辰后,陆琯站在曾经的洞府之外,看着那被自己恢复原状的乱石与枯藤,再也看不出半点人为的痕迹。
他这才足尖一点,身形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靛青色遁光,贴着峡谷底部的瘴气悄然向外飞去。
遁光飞出鬼雾峡百里之后,陆琯寻了一处隐蔽的沙丘落下。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份残缺地图。绘制的正是极西之地的大致轮廓,虽然粗糙,但一些有名的绿洲与险地都有标注。
天虞暂时回不去,衍天殿的麻烦还是未知。
白文涛那家伙虽然神识毁损,但其人老奸巨猾,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需要一个地方,让他能彻底消化此次闭关所得。
筑基中期的修为需要巩固,《真源驭法》的玄奥需要参详,更重要的,是于风那五卷阵法心得,里面记载的东西浩如烟海。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地图一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上。
黄沙坳。
图上的标注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周围是一片代表着大片沙漠的空白。这说明此地远离各大宗门的势力范围,也就是于盈口中的“三不管”地带。
就是这里了。
陆琯收起地图,辨明方向,遁光再起,速度比先前快了数倍,如一道流矢,向着茫茫沙海的尽头疾驰而去。
半日之后,地平线的尽头,一抹沁人心脾的绿色顽强地闯入视野。
一座规模不大的绿洲小城,就坐落在那片绿色的中央。
土黄色的城墙在烈日下泛着单调的光,城中往来的修士与凡人商队混杂,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边陲之地的勃勃生机。
这便是黄沙坳。
陆琯收敛了全身气息,将修为压制在炼气圆满的样子,随着人流走入城中。
他没有闲逛,径直去了城西一处专门管辖修士买卖营生的坊市。
坊市清冷,管事的是个筑基初期的老者,态度不冷不热。陆琯言简意赅,表示自己想租一间铺子,做些培育灵植的小买卖。
老者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气息寻常,也没多问,领着他看了几处空置的店面。
陆官挑了一间位置最偏僻,租金也最便宜的小铺子。他一口气付清了十年的灵石,又顺道在坊市的杂货铺里,买了好几个做工粗糙的灵兽袋。
一切办妥,他拿着店铺的禁制令牌,走进了那间积满灰尘的小院。
稍稍打扫了一番,陆琯在店铺的后院布下数层敛息禁制,这才将心神沉定下来。
此后的五日,他并未急着开张,而是在后院中反复试验。
他催动阙水葫芦,一滴滴闪烁着莹莹宝光的上品灵液悬浮于掌心。又引动阴木葫,一股幽深的吸力自葫芦口散发,能精准地抽取草木的精华与生机。
水生木,木养水。
一个能提供最顶级的生长源泉,一个能精准控制与分析草木本源。
两者相合,培育灵植,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五日后,黄沙坳坊市最冷清的角落,一间名为“静心小斋”的店铺,悄无声息地开张了。
一块简陋的木板挂在门前,上面用最普通的墨迹写着几行字。
“代为培育各类灵植、灵药”
“寻常材料,保证成活”
“珍稀品类,若培育后品相不达要求,三倍赔偿所付酬劳”
这块招牌一挂出来,立刻引来了不少路过修士的侧目。
“【专门替人培育灵植?这倒新鲜】”
“【从来没听说过这等铺子,若是有,那也是大宗门里,专门伺候长老们的药童才干的活。寻常散修,哪有这般门路】”
“【口气倒是不小,还三倍赔偿?怕不是个骗子吧,收了灵植扭头就跑了】”
议论声纷纷,但真正上门的,一个也无。
毕竟,能称得上灵植的,无一不是价值不菲,谁会放心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陆琯对此毫不在意,他每日只是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直到开张第三日,一个面带愁容的炼气六层修士,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一咬牙,走了进来。
他从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株已经枯黄过半的“火阳草”。
“【店家,我这株火阳草,眼看就要死了,你……你真能救活?】”
陆琯睁开眼,瞥了一眼那株草。
“【酬劳,三百块下品灵石。两日后来取】”
那修士肉痛地付了灵石,千叮咛万嘱咐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陆琯拿着那株火阳草走进后院,屈指一弹,一滴米粒大小的灵液落入草根。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株枯黄的火阳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叶片舒展,其上蕴含的火行灵力,甚至比全盛时还要浓郁几分。
两日后,那修士将信将疑地前来。当他看到自己那株生机勃勃,品相更胜从前的火阳草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捧着灵草,对陆琯千恩万谢地离去。
一传十,十传百。
静心小斋的名声,就这么在黄沙坳的底层修士中慢慢传开了。
陆续有修士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一些不算太过珍贵,但自己又没把握培育好的灵植送来。
无一例外,数日之后,他们都能从小斋内,取回一株品相完美,灵气盎然的灵植。
渐渐的,关于静心小斋老板的传闻也多了起来。
有人说,这老板看着年轻,实则是个驻颜有术的老前辈,年轻时曾是某个大宗门的首席药师,精通培育天下奇珍。
也有人说,他因为培育灵物出了差错,得罪了宗门权贵,被人陷害,废了修为,才流落至此。
这些传闻,为静心小斋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陆琯对这些流言置若罔闻,他依旧每日开门,收植,培育,交付,言语不多,神色平淡。
一个月后,当一名修士满心欢喜地从静心小斋内,抱出一盆已经结出三颗朱红果实的“赤炎果树”时,整个黄沙坳坊市都轰动了。
谁都知道,赤炎果树结果极难,非数年苦功不可。
而在这静心小斋,不过月余,便开花结果!
这一下,再无人怀疑静心小斋的能力。
店铺门前,第一次排起了长队。
一时间,这间偏僻的小斋,竟成了整个黄沙坳风头最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