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池水微微荡漾,韦无火自池底缓缓升起。他周身气息内敛,再无初入池时的些许躁动与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宁静与厚重,仿佛一座历经风雨而岿然不动的山岳。眼眸开阖间,混沌星河流转,又似有大地承载万物之意蕴沉淀其中。
他轻轻一步踏出玄冥池,水珠自发滑落,不沾片缕。感受着体内那如臂使指、圆融一体的“混沌净世之力”,以及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稳固,他知道,这次闭关的收获远超预期。
“看来,你已初窥门径。”玄武长老那平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不知何时已来到池边,正负手而立,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
韦无火恭敬行礼:“多谢师尊传法,弟子略有感悟。”
“感悟需经实践锤炼,方能化为己用。”玄武长老微微颔首,“随我来。”
说罢,他转身向着玄武殿一侧走去。韦无火紧随其后,穿过几条由古木根须自然形成的廊道,来到了一处奇特的所在。
这里仿佛是殿内自成的一片小天地,头顶并非殿顶,而是灰蒙蒙的、不断流转着土黄色符文的天空。脚下是坚实无比、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大地,广阔无垠,一眼望不到边际。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压力,寻常人仙在此恐怕连站立都困难。
“此乃‘镇海界’,殿内演武之地。”玄武长老道,“此地法则稳固,空间坚韧,可承受你全力施为。你便在此,好生熟悉你如今的力量。”
他话音刚落,韦无火便感觉到四周的压力骤然倍增,同时地面隆起,化作三尊高达十丈、通体由黑色玄岩构成、手持巨锤的石像傀儡。这些傀儡并无灵智,但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赫然都达到了地仙初期的层次,更兼力大无穷,防御惊人。
“先以三成力应对。”玄武长老的声音传来。
韦无火心领神会,并未动用混沌龙符或净世魂引的本源之力,而是心念一动,引动体内那已然初步融合的混沌净世之力。他并未施展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向前挥出。
拳锋之上,那深邃内敛的混沌光泽流转,仿佛蕴含着一个小型的世界。
“轰!”
拳劲与最先冲到的石像巨锤碰撞。预想中的惊天巨响并未出现,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力量被彻底吸收化解的轰鸣。那石像傀儡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它那足以轰碎山岳的巨锤之力,如同泥牛入海,被韦无火拳头上那股“承载”与“包容”之意尽数吸纳、化解。紧接着,一股更加凝练、带着混沌磨灭与秩序净化双重特性的暗劲,顺着巨锤反向传递至石像全身。
“咔嚓……”
细密的碎裂声响起,石像傀儡从内部开始崩解,最终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地失去灵光的碎石。
另外两尊石像的攻击接踵而至。韦无火身形不动,左右手分别拍出。掌风过处,空间仿佛凝固,那两尊石像的动作瞬间变得迟缓无比,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掌力及体,同样是那股包容而后反击的诡异力量,两尊石像步了第一尊的后尘,化为齑粉。
整个过程,举重若轻,不见丝毫烟火气。
“五成力。”玄武长老的声音依旧平淡。
地面再次震动,这次出现了六尊石像,气息更盛,达到了地仙中期,且彼此间似乎形成了某种简单的合击战阵。
韦无火眼神微凝,依旧没有动用太多技巧,只是将力量提升。他身形晃动,如同鬼魅般在石像间穿梭,双掌或拍或按,或指或点。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石像能量运转的节点或防御薄弱之处。那混沌净世之力展现出极强的适应性,遇刚则柔,以承载化解;遇柔则刚,以净化崩灭;遇到阵法联结,则以混沌之意干扰其能量流通。
六尊石像的合击之势尚未完全展开,便在一连串沉闷的响动中,被逐一瓦解,分崩离析。
“七成力。”
这一次,出现的已非石像,而是一头由精纯土行元气与玄冥真意凝聚而成的巨大玄龟虚影!其气息磅礴,防御力更是远超之前的石像,几乎达到了地仙巅峰的层次,更带有一种镇压、禁锢的领域之力。
韦无火终于稍稍认真了一些。他低喝一声,左臂之上,混沌龙符的虚影一闪而逝,并未完全显化,却将一股更加精纯的混沌本源之力注入到混沌净世之力中。他并指如剑,指尖那深邃的光芒凝聚,对着那碾压而来的玄龟虚影,轻轻一划。
“嗤——!”
一道细微的混沌裂痕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掠过玄龟虚影。那看似坚不可摧、蕴含镇封之力的虚影,如同被无形之刃从中剖开,瞬间灵光溃散,重新化为精纯的元气,被韦无火周身流转的力量自然而然地吸纳、补充了部分消耗。
镇海界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韦无火站在原地,细细回味着刚才运用力量的种种感悟。对这股新力量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
“善。”玄武长老终于再次开口,“初步调和已见成效,掌控尚可。然,力量之运用,存乎一心。你可知,你体内尚有一物,亦可作为磨砺之石?”
韦无火心中一动,立刻明了师尊所指:“师尊是说……那‘蚀心’印记?”
“不错。”玄武长老目光深邃,“此印记如同附骨之疽,虽被你所控,却始终是个隐患,且其背后牵连不小。与其被动防御,不若主动出击,借其之力,淬炼你之心神,或可窥得对方一丝根脚。”
韦无火眼中精光一闪:“请师尊指点!”
“放松心神,引动那印记之力,使其影响放大。我会在此护法,保你灵台不失。你需在此状态下,再次与演化之敌交手,体会心神波动对力量掌控的影响,并尝试在战斗中,以你新悟之‘静’与‘定’,反向压制、解析此印记。”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而危险的建议!主动引动那诡异的蚀心印记,无异于放虎出柙!但韦无火对玄武长老有着绝对的信任,更对自己刚刚稳固的心神与力量有着信心。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以混沌龙符之力隔离那丝印记,反而小心翼翼地,撤去了部分防护,并主动以心神去“刺激”它。
刹那间!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烦躁、急切、暴戾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他的识海!眼前仿佛出现了葬渊无尽的污秽,父亲湮没于黑暗的背影,磐石堡外惨烈的战场……种种负面景象与情绪交织,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催促着他立刻爆发出全部力量,毁灭眼前的一切,杀回葬渊!
与此同时,镇海界内,能量再次汇聚,这次演化出的,不再是呆板的傀儡或虚影,而是数道气息阴冷、身形模糊、仿佛由纯粹恶念与阴影构成的“影煞”!它们无声地嘶啸着,从四面八方扑来,攻击中蕴含着扰乱心神的力量!
内外交攻!
韦无火闷哼一声,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赤红,周身原本沉稳厚重的气息也出现了一丝紊乱与躁动。他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引动混沌龙符全部力量,施展“焚渊”将这帮“影煞”连同内心的烦躁一并焚尽!
然而,就在力量即将失控暴走的边缘,《玄武镇海经》那“镇”与“海”的真意,以及玄冥池中领悟的极致宁静,如同定海神针般,在他心神深处骤然亮起!
“定!”
他于内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强行压下了那毁灭的冲动。他不再去抗拒那蚀心印记带来的负面情绪,而是再次尝试以“海”的意蕴去包容它们,观察它们,理解它们躁动的根源。
他眼中的赤红缓缓褪去,虽然战斗风格依旧因情绪影响而变得凌厉了几分,但力量的控制却重新回到了正轨。混沌净世之力在他手中时而化作坚韧的壁垒,挡开影煞的精神冲击;时而如绵绵不绝的暗流,侵蚀消磨对方的形体;时而又爆发出刹那的净化星辉,将扑近的影煞彻底蒸发。
在战斗与心神的双重磨砺下,他对那蚀心印记的感知越来越清晰。他仿佛能“看”到,那印记的核心,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带着浓烈血煞气息的诡异法则,这法则如同活物,正不断从他自身的负面情绪中汲取力量,并试图扭曲他的认知。
“找到你了……”韦无火心中冷冽。
他调动起那融合后的混沌净世之力,不再仅仅用于对敌,而是分出一缕,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沿着那感知到的联系,小心翼翼地缠绕上那丝诡异的血煞法则。
净化?不,此刻强行净化可能会打草惊蛇。
他做的,是“同化”与“伪装”。以自身混沌之力那包容万象的特性,缓缓模拟、覆盖那血煞法则的气息,同时以净世之力极其细微地改变其部分结构,使其看似仍在活跃,实则传递出的波动,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要借此,反向窥探一下,这“蚀心”计划的源头!
片刻之后,韦无火觉得火候已到,心念一动,再次以混沌龙符之力,将那被动了手脚的蚀心印记重新隔离、压制。内心的烦躁与外界演化的影煞同时消失。
他长舒一口气,虽然心神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更加明亮。这一次,他不仅进一步巩固了力量掌控,更是在与蚀心印记的博弈中,埋下了一记暗手。
玄武长老看着他,微微点头:“种子已埋下,静待其变吧。你如今根基已稳,对力量的掌控亦登堂入室。是时候,为你这混沌净世之力,寻一柄合适的‘兵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