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群里长达十五分钟的死寂,足以让任何消息沉入海底。然后,提示音开始接二连三地响起。
资深量化老王:“默默,昨晚又肝到几点?出现幻觉了吧?[笑哭]”
风控组的丽莎:“相关性不等于因果性。建议陈默复习一遍计量经济学基础。[捂嘴笑]”
实习生小赵:“默哥,是不是该休年假了?关心脸”
连一向温和的部门总监也私聊了他一句:“小陈,最近压力是不是太大了?这个‘咖啡指数’……很有意思,不过下次组会,还是重点汇报一下因子的夏普比率优化情况。”
“你这个咖啡指数显示,会发生一次探底大跌的趋势,不会吧,都2700点了,不可能在跌了吧。”小李群里问道。
诸葛清婉把陈默的咖啡指数发给刘犇看,问道:“你觉得这个咖啡指数怎么样。”
刘犇看了,大为震撼,现在指数2700点,和这个开发指数曲线高度一致。
回复诸葛清婉到:“金融天才,这人大道至简,判断趋势和底部区间,这个指数很有参考价值。”
“很少见到你这样夸人。最近新婚生活如何?”诸葛清婉笑着在熊猫聊天里回复到。
刘犇这时候陈默下来,不再回复消息,诸葛清婉感觉一股失落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空虚,刘犇和米热结婚后,再也没有找她了。
“我是不是也该找人结婚了?”诸葛清婉经常这样自己问自己,可惜她这样34几岁企业高管,单身女性在相亲市场简直地狱难度,高不成低不就。
除了少数人留意这个咖啡指数,大部人没有人当真。所有人都把它当作一个资深研究员在过度劳累后产生的可爱又可怜的奇思妙想,是严谨金融世界里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陈默看着屏幕上那些调侃的表情包和关怀的话语,脸上有些发烫,那点恶作剧的快感早已被更深的尴尬和自嘲取代。他默默关掉聊天窗口,把那份可视化图表拖进了电脑角落一个命名为“无用趣闻”的文件夹。生活回归正轨,他继续埋头于那些真正“严肃”的阿尔法、贝塔、伽马。
直到那个星期四。
后来被人们反复提及的“黑色星期四”。那天早晨,陈默因为前夜修改模型参数睡过了头,没像往常一样先去“侦察”咖啡店,而是直接冲进了交易大厅。九点整,市场开盘。起初并无异样,甚至略有小幅高开。但不到十分钟,一种奇特的、令人不安的凝滞感弥漫开来。键盘声稀疏得反常,电话铃声也寥寥无几。交易员们没有像往常那样盯着多个屏幕快速敲击,而是时不时抬头,互相交换着困惑的眼神,或对着几乎静止的报价界面皱眉。
“不对劲。”旁边的老王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安静?”
陈默心里蓦地一跳。他想起了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无用趣闻”。几乎是本能地,他冲向电梯,下到一楼,狂奔向最近的那家咖啡店。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门口。
平日这个时间应该热火朝天、排队长龙已延伸到街角的店铺,此刻门可罗雀。只有零星几个非金融打扮的顾客坐在里面。更重要的是,柜台后面,两名店员正围着那台巨大的银色意式咖啡机,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奈,店长模样的人拿着电话,语速很快:“对,全坏了,不止我们,听说旁边那家也是,突然就罢工了……蒸汽出不来,研磨机也卡住……”
咖啡机,全坏了?几家同时?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立刻掏出手机,在工作群里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紧急确认:A座、b座、c座楼下三家主要咖啡店,咖啡机是否均出现故障?外带是否基本停滞?”
这一次,回复快得惊人。
券商总部的同学:“我刚想去买,A店说机器故障,至少修两小时!”
基金大楼的朋友:“b店挂了,店员说金融街好几家都中招了,邪门!”
私募楼的熟人:“c店也是!没咖啡卖了!今天早上大家脸都是绿的!”
就在这些消息疯狂刷屏的同时,交易大厅里,第一波真正的恐慌性抛售开始了。指数像是突然被抽去了筋骨,毫无抵抗地向下坠落。
2600点真的要守不住了吗?很多人带着这样的疑问,迷茫,困惑。
卖盘汹涌而出,买盘瞬间蒸发。下跌淹没了整个屏幕。那种下跌不是基于逻辑的调整,更像是某种集体无意识的痉挛,是精密机器上一颗看似无关紧要的螺丝钉突然断裂引发的连锁崩塌。
陈默站在空旷得异样的咖啡店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群里那些曾经调侃他现在却充满惊愕的回复。他看着柜台后那台沉默的、冰冷的咖啡机,又仿佛透过天花板,看到了上方交易大厅里那些因为缺少了惯常的咖啡因注入而显得格外苍白、焦虑、乃至决策链条出现微妙紊乱的脸。
他的“咖啡指数”,那个被所有人视为玩笑的、不严谨的、基于市井观察的荒诞指标,在这一刻,以一种无比尖锐和讽刺的方式,被验证了。不是通过严谨的模型,而是通过一次离奇的、集体性的“咖啡因断供”。订单量跌至冰点(因为根本无咖啡可买),而市场波动(恐慌性下跌)飙升至巅峰。
两者之间,或许并没有直接的因果铁律。但那一刻,陈默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抽象的、由数字和K线构成的市场,其最深处奔涌的,从来都是具体的人的情绪、习惯、以及那些依赖惯常仪式(比如清晨一杯咖啡)所构建的脆弱信心。当这个微不足道却普遍存在的仪式被意外打断,某种微妙的、维持日常高效运转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潜藏的集体焦虑找到了决堤的缺口。
他慢慢地走回交易大厅。下跌还在继续,但最初的恐慌似乎稍微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疲惫。他的手机震个不停,是部门群,还有无数私聊窗口,都在问他同一个问题:
“陈默,你那‘咖啡指数’……现在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