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盯着屏幕良久，直到那枚“开元通宝·异邦铸”的铜币被茶馆的侍从无意间碰落桌沿，画面才彻底归于黑暗。他缓缓坐回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随后敲下一行指令。
“继续直播。”
张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调整画面参数。几分钟后，画面重新亮起，镜头已经切换到了长安西市的一处街角。
“各位观众朋友，”李毅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刚才我们见证了唐朝对外商业交流的一个缩影。接下来，我们将深入探讨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商业繁荣背后，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弹幕刷过：
【？？？】
【刚还热热闹闹的，怎么突然画风变了？】
【老师你别吓我】
张宇调出一组数据图表，投射在虚拟屏幕上：“这是近年来长安城各行业店铺数量变化趋势图。请注意这个时间节点之后的增长曲线——它几乎呈指数级上升。”
“简单来说，”李毅接过话头，“市场正在迅速饱和。”
画面切换至一条街道，两侧布满了各式商铺：绸缎庄、香料铺、金银器行……人来人往，看似繁华，但细看之下，许多店门前冷清得反常。
“这些店铺大多集中在几个热门行业中。”李毅指着画面中一家门可罗雀的茶叶铺，“比如丝绸、香料、珠宝，都是利润较高的品类。随着从业者越来越多，竞争也愈发激烈。”
张宇放大画面，展示一张张贴着“清仓甩卖”“三折促销”的纸条。“你们可以看到，不少商家已经开始打折促销，甚至亏本出售商品。”
“这听起来像是现代的‘内卷’？”弹幕里有人问。
“准确来说，是市场失衡。”李毅点头，“当供给远大于需求时，价格战和恶性竞争就会随之而来。”
一位老祖宗留言道：
【商人逐利乃天性，为何会陷入困境？】
“因为信息不对称。”张宇回答，“大多数商人并不清楚整个市场的供需情况，只知道别人做这个赚钱，自己也跟着做。结果就是一窝蜂涌入，最终供过于求。”
他调出另一组模拟画面，显示的是同一时期不同地区的商品流通情况。“比如这张图，南方产茶区供应充足，但北方的需求却未同步增长，导致大量茶叶滞销。”
“而更严重的问题是……”李毅接话，“失业。”
画面切换至一处废弃的作坊，几名工人正收拾行李离开。背景音里传来低声的议论：
“老板说撑不下去了……” “隔壁布坊都关门了，咱们能撑多久？”
弹幕瞬间沉默。
片刻后，又一条留言浮现：
【若此情持续，恐生动荡。】
“正是如此。”李毅点头，“一旦大规模失业出现，社会秩序将受到冲击。而朝廷若无应对之策，后果不堪设想。”
张宇补充：“不仅如此，竞争加剧还会导致质量下降。一些商人为了降低成本，开始偷工减料，甚至掺假。”
他调出一段记录画面：一名顾客在购买香料时发现其中混杂了碎木屑，愤怒地要求退货，却被店主赶出门外。
“这不是个别现象。”李毅沉重地说，“我们在多个地区都发现了类似案例。这种行为不仅损害消费者权益，也会动摇整个市场的信用体系。”
弹幕：
【诚信崩塌了？】
【不是刚讲完诚信的重要性吗？】
【历史果然是一面镜子】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核心问题。”李毅环视镜头，“如何在繁荣中保持清醒，在发展中规避风险。”
张宇调出一组分析模型：“我们尝试从几个角度切入：首先是人口结构变化。唐朝人口持续增长，劳动力充足，但消费能力并未同步提升。”
“其次，”李毅继续，“是消费需求的变化。过去人们对奢侈品趋之若鹜，但现在，生活必需品反而成了主流。”
画面切换至一家米铺，门口排起了长队。
“这意味着什么？”张宇指着排队的人群，“意味着市场重心正在转移。谁能抓住新的消费趋势，谁就能在新一轮竞争中脱颖而出。”
“但这还不够。”李毅皱眉，“我们需要更系统的解决方案。”
张宇打开一个新的界面，展示了一幅地图，上面标注着大唐周边尚未完全开发的区域。“比如这里——岭南、南诏、吐蕃边境，都有巨大的市场潜力。”
“问题是，”他苦笑，“如何让这些地方的百姓信任我们的商人？如何建立稳定的贸易通道？”
弹幕刷屏：
【可以派使团去谈啊】
【或者像丝绸之路那样慢慢拓展】
【关键是要有保障机制】
“保障机制确实至关重要。”李毅点头，“我们刚刚提到的鸿胪寺、礼宾院，虽然发挥了作用，但在应对突发状况时仍显不足。”
他调出一份文献资料：“这份奏章中，有官员建议设立专门的边贸司，负责协调与周边国家的商业往来。”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张宇翻阅资料，“但我们也要考虑，朝廷是否有足够资源去支持这样的机构？”
就在这时，画面忽然轻微晃动了一下。
李毅眼神微变，立刻看向张宇。
后者迅速检查信号状态，眉头紧锁：“路径又偏移了。”
“让它继续。”李毅低声道，“我想看看这次它会带我们去哪里。”
画面缓缓推进，镜头穿过人群，进入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
铺子里，一名年轻商人正低头翻阅账簿，神情焦虑。桌上堆满了未能售出的货物，角落里则放着几封未曾寄出的信件。
弹幕刷起：
【这场景有点压抑】
【这位老板看起来压力山大】
【是不是又要给我们上课了】
李毅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看着画面。
片刻后，那位年轻商人抬起头，望向镜头方向。
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不甘。
“这位是长安本地的一位小商人。”李毅终于开口，“他在三年前投资开店，初期生意尚可，但最近半年，客流量骤减，库存积压严重。”
“他曾试图转型，改卖其他商品，但效果不佳。”张宇补充，“因为他缺乏对市场趋势的判断依据。”
“这也是很多中小商人的困境。”李毅叹道，“他们不像大商帮那样拥有广泛的信息渠道和资金实力，只能靠经验摸索。”
画面中的商人站起身，拿起一封书信，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它塞进了抽屉深处。
“他原本打算写信求助一位远方的亲戚。”李毅低声说，“但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伸出援手。”
弹幕静默了几秒。
然后，一条留言缓缓浮现：
【商人之道，亦如治国。需明察秋毫，方能运筹帷幄。】
李毅轻声念出这句话，目光深沉。
“是啊，”他说，“无论是个人、企业，还是国家，都需要清晰的战略眼光，才能在风云变幻的市场中立于不败之地。”
张宇调整画面焦距，定格在那封未寄出的信上。
信封边缘微微泛黄，一角已被磨破。
镜头缓缓拉近，隐约可见信纸上写着一句话：
“若再无出路，便另辟蹊径。”
画面戛然而止。
黑屏。
控制室内，一片寂静。
李毅缓缓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向张宇：“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张宇沉默片刻，低声答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