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慌乱的瞬间,蓝杉也看得真切 —— 这些女子全都是天足,没有一个是缠过足的。
他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显然,这些蝗商们并非愚笨之辈,他们很清楚缠足会牢牢束缚女性的身体,让她们连路都走不稳当,根本无法胜任繁重的劳动和繁杂的服务工作;而且对岸的罗刹鬼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要一群身体残疾的人来膈应自己。
蓝杉心中暗叹:这些蝗商虽然贪婪无耻、坏事做尽,活脱脱一群吸血的蛀虫,但在 “利用人” 这方面,倒还有着几分清醒的认识,门儿清什么样的人有用、什么样的人没用。
再看这些女子的状态,她们的血条都红得发亮 —— 看这情形,王怜香她们应该已经直接给这些刚被救出来的人喝过恢复药剂了,所有人都恢复了健康活力,不用再担心身体上的伤痛会拖垮她们。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人群中有四十多位女子的脸上,都印着那个该死的印记。这些印记像是一道道洗不掉的耻辱疤痕,深深烙在她们的脸上,每一道都在诉说着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和折磨,看得蓝杉心里一阵发酸,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强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然后脸上挤出微笑,用温和得能滴出水的语气对这些女子说道:“各位大姐,你们好啊!我叫蓝杉,就是之前带你们出来的那些人的头儿。你们过去受了太多苦,现在总算安全了,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多谢蓝大人带人来拯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其中一个脸上有印记的女子连忙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抖。
“多谢蓝大人!”“多谢蓝大人!”,此起彼伏的道谢声很快响了起来。
蓝杉暗自嘀咕:种花家人的礼数还真不少,这时候还记着客气。
“好了,好了,你们已经谢过了,真的可以了……”,蓝杉费了好半天功夫,才让各位姑娘们渐渐平静下来,不再一个劲儿道谢。
“都坐吧,我有点事要跟你们说。”,蓝杉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放松些。
“蓝大人,您请吩咐!”,刚才开口道谢的那位女子又立马接了话,态度十分恭敬。
蓝杉随即问道,“各位大姐,你们都是哪里人啊?”
有一些姑娘陆续报出了家乡,“山西太原府”、“山西大同府”、“直隶宣化府”……“四川西北松潘厅”,林林总总,从塞北到江南,从东海之滨到西南边陲,江南、华北、西南各地的都有,简直像把大半个天下的女子都聚到这儿了。
“那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卖到这里来的?” 蓝杉又接着问。
有人回答,“被人牙子拐带,贩为奇货”,这样的情况大约占了百分之十,而且大多是来自内地的姑娘。
有人回答,“兵燹之祸,遭虏为获”,这类情况大约占百分之十五,这些姑娘多是来自西北、蒙古地区,身上还带着几分边关的风霜气。
有人回答,“父兄犯案,籍没为奴”,这种情况大约占百分之二十,来自江南地区的居多,眉眼间总带着点挥不去的愁绪。
有人回答,“债务所逼,以身作抵”,这类情况占了大约百分之二十五,而且不分地域,各地都有这样被生计压垮的家庭。
还有人回答,“贫难度日,鬻女救家”,这种情况也占了百分之三十,同样是到处都有,都是被贫穷逼得走投无路的选择。
人群里还有少数几位始终沉默不语,不知道是不愿提起那段伤心往事,还是有其他难言之隐。蓝杉心里猜测,她们说不定就是自己之前见过的那种 —— 从小就被当作 “婢女” 或 “妾室” 买来,有些人为了谋利,或是为了巴结上司,还会强迫她们 “荐枕”,之后又被转手卖了好几回,早已对过往麻木了。
您瞧瞧,这就是号称早已禁绝了人牙行当的野猪皮子孙们的治下!他们还装模作样地在《大清律例?户律?户役》里定下规矩:“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
可实际上呢?官商之间靠着心照不宣的腐败和默许,这买卖人口的勾当基本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他们打着 “新买的使女”、“投靠的亲戚” 或 “家眷” 的幌子,明目张胆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把律法当成了摆设。
蓝杉话锋一转,问道,“你们想不想像刚才那些救你们出来的人一样,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然后去找那些拐子、强盗、野猪皮们,还有所有欺负过你们的人报仇雪恨?”
“做梦都想!”“想啊!”……“想!”,大约有八成的姑娘几乎是脱口而出,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渴望。
还有些姑娘则显得格外笃定,说自己已经了解过情况了:“王姐姐说过,是要请祖先赐福呢!”“蓝大人,我们就等您来了,这都是王姐姐特意交待的!”
“好!一会儿我就给你们请祖先赐福,让你们也能拥有神技和神器,不再任人欺负!”,蓝杉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应了下来。
“不过,你们知道自己的仇人在哪儿吗?”,蓝杉话锋又一转,抛出了个关键问题。
“知道啊!”“得慢慢去找找!”…… 各种各样的回复五花八门,让蓝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人带着几分茫然和庆幸说道:“啊,我的仇人死光了啊!”
蓝杉顿时来了兴致,十分奇怪地追问:“怎么就死光了?”
“蓝大人您看,那些欺压我的罗刹鬼,不是已经被杀光了吗?” 那女子先指了指远处,又转头指向斜对面的 “大盛魁” 商号,“我就是被那家商号里的伙计在路上掳来的,一路上那群恶人不知道对我做了多少坏事!现在那商号里的人也死光了,对吧?”
蓝杉接着问:“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们都死光了?”
“我当然知道了!这里所有的蝗商,不管是主家、掌柜、伙计,还是帮工,手里都有身股,为了银子,哪一个手上没沾过血?个个心黑得很!我听王姐姐讲过,您要清理罗刹鬼、野猪皮子孙还有他们的帮凶,他们怎么可能逃得掉?我说的对不对,蓝大人?” 那女子说得条理清晰,眼神里满是笃定。
随后,蓝杉又跟她们聊了一会儿,也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之前一直疑惑的问题 —— 为什么这次解救出来的人里,没有一个男性。
原来,在恰克图这个地方,任何拥有物流能力、场地便利或武装力量,并且胆大包天、漠视法律的个人或团伙,都有可能被卷入这个血腥的贸易网络,成为其中的一环,助纣为虐。
而那些在恰克图的男性,大多与道德感低下、一心追求暴利的蝗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绝大部分人都持有蝗商的 “身股”,算是蝗商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走私货物、出卖国家利益、贩卖人口…… 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他们几乎都有份参与,手上或多或少都沾着黑料。难怪系统面板上没有一个男性能达到 “宽恕” 的标准,真是自作自受,活该如此!
弄清楚缘由后,蓝杉忍不住总结道:“说到底,这蝗商和野猪皮子孙及其帮凶,都是祸害百姓的蛀虫,一个个坏到了骨子里,没一个好东西!”
周围的女子们听了,都纷纷用力点头表示赞同,眼里满是对这些恶人的痛恨,那恨意像是要溢出来似的。
这时,人群中一位胆子稍大些的姑娘,先是犹豫了一下,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说道:“蓝大人,这些蝗商可不只是害了我们这些人啊!我之前偶然听他们闲聊时说过,他们还在口外种烟土,然后把烟土当成‘洋药’,偷偷卖到湖广等地赚钱,害了好多人家破人亡呢!”
“啊?还有这种事!” 蓝杉听到这话,不由得眉头紧锁,心里一阵震惊 —— 他之前只知道蝗商干着贩卖人口的勾当,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还敢公然做烟土生意,简直是无法无天。
“对啊!” 那姑娘连忙用力点头,语气十分肯定地说道,“我听他们说,是打着‘走西口’的名义,招揽了不少走投无路的人去包头周边,又以‘垦荒种作物’为借口,租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其实啊,就是利用那里肥沃的土地大规模种植烟土!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当时也只敢偷偷听一耳朵,知道得不太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