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夜在御书房定下“雨露均沾”的计策之后,萧澈便开始了自己“痛并快乐着”的影帝生涯。
短短三日之内,“皇帝移情别恋”的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今日,陛下翻了宸妃的牌子,在其宫中“促膝长谈”了半个时移。
明日,陛下又去了德嫔那里,赏赐了她一对前朝的玉如意,“共赏”了半夜的月色。
甚至,连曾经因为愚蠢而被禁足的惠贵人,都因为是太后的远房亲戚,而被陛下“探望”了一番。
一时间,整个后宫,都因为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圣宠”,而重新变得活色生香,暗流涌动。那些曾经沉寂许久的宫殿,再次燃起了争宠的烽火。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坤宁宫那一日比一日更甚的门庭冷落。
如果说,之前的禁足,还只是让宫人们心生敬畏,不敢靠近。那么,如今皇帝这明晃晃的“移情别恋”,则彻底打碎了皇后娘娘在所有人心中那不可动摇的地位。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世间最现实、最残酷的生存法则,在这座红墙之内,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最先将这份“现实”摆上台面的,便是掌管着整个皇宫用度开销的——内务府。
这日午时,又到了各宫领取份例的时候。
内务府的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慢悠悠地晃进了坤宁宫,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恭敬与谄媚,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倨傲。
“若兰姐姐,皇后娘娘的午膳来了。”他将食盒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不小,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的恭敬。
若兰心中有气,但碍于自家娘娘如今的“处境”,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气上前,打开了食盒。
然而,当食盒打开的瞬间,饶是若兰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被眼前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只见那食盒之中,所谓的“皇后份例”,简直寒酸到了极点!
往日里那些精致的、用上好食材烹制而成的菜肴,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碟蔫了吧唧的青菜,一小碗看起来就油腻无比的肥肉,还有一碗,早已凉透了的,结着硬块的陈米饭!
这哪里是给皇后吃的午膳?
就连宫里稍微有些体面的大宫女,吃的都比这个好!
这已经不是缺斤短两了,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你们……你们内务府,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吗?!”若兰气得脸色涨红,指着那食盒,声音都在颤抖,“这就是你们给皇后娘娘准备的午膳?!”
那小太监见状,非但不怕,反而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哎哟,若兰姐姐,您这可就冤枉我们了。如今宫里用度紧张,陛下又勤俭节约,各宫的份例,自然都要缩减一些的嘛。”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再说了,我们内务府也是按规矩办事。如今……陛下圣宠在别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要先紧着那些得宠的主子们来。这……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嚣张至极,无异于直接指着鼻子说:你们皇后失宠了,就活该吃这些猪食!
“你……你放肆!”若兰气得七窍生烟,扬起手,就要给他一个耳光!
“住手。”
一个清冷而虚弱的声音,突然从内殿传了出来,阻止了若兰的动作。
只见林晚晚身穿一件素色的寝衣,头发随意地挽着,脸色苍白地,扶着门框,缓缓地走了出来。
“娘娘!”若兰连忙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您看他们……”
林晚晚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那个嚣-张的小太监一眼。
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了桌上那盒冷饭冷菜上。
她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了许久,久到那小太监心中都开始有些发毛的时候,她才缓缓地,移开了目光。
她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表现出了一种“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极致颓丧。
她轻轻地,摆了摆手,声音轻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算了。”
“都……撤下去吧。”
“本宫……没什么胃口。”
说完,她便如同一个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的木偶,转身,又缓缓地,扶着墙,走回了内殿。
那背影,萧瑟,孤寂,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哀伤。
“娘娘!”若兰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而那小太监,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之后,眼底深处,瞬间闪过了一丝鄙夷与得意!
他就知道!
失去了圣宠的凤凰,不如鸡!
这位曾经威风八面,连摄政王都敢硬刚的皇后娘娘,如今,也不过是个只能默默忍受着下人欺辱的可怜虫罢了!
他心中大定,对着林晚晚的背影,假惺惺地行了个礼,便提着空食盒,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去了。他要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回报给自己的主子。
待那小太监走后,若兰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她快步走进内殿,看着正静静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的林晚晚,哽咽道:“娘娘!您为何要忍着他们?!一群捧高踩低的狗奴才!您就算是被禁足,也依旧是这后宫之主啊!只要您一句话,奴婢现在就去内务府,撕了他们的嘴!”
林晚晚没有回头。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声说道:“……撕了他们的嘴,又有什么用呢?”
“能换回……陛下的心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仿佛一个彻底沉溺在失恋痛苦中,无法自拔的女子。
这份“软弱”,这份“颓丧”,被隐藏在暗处的、属于摄政王和太后的眼线,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很快,一份详细的密报,便摆在了摄政王萧远的书案上。
“……皇后娘娘伤心过度,终日以泪洗面,毫无胃口,形容憔悴,已无半分往日风采……”
萧远看着密报上的内容,又听着眼线添油加醋的描述,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满意的笑容。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眼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精光。
没错,这才对嘛。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一旦失去了男人的爱,便等于失去了一切。
看来,萧澈那个小崽子,是真的厌弃了她。
这位曾经无比棘手的皇后,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斗志,成了一个不足为惧的……废人了。
……
入夜。
坤宁宫内,一片漆黑,仿佛连灯火,都吝啬于为这座“冷宫”点亮。
然而,在后院那间平日里只用来熬药,毫不起眼的小厨房里,此刻,却是灯火通明,热气腾腾。
一口精致的紫铜火锅,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红亮的汤底里,翻滚着鲜嫩的羊肉和翠绿的蔬菜。浓郁的、混杂着麻辣与鲜香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小厨房,与坤宁宫那凄冷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晚晚正夹起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在香油蒜泥的蘸料里滚了一圈,满意地送入口中,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而在她的对面,若兰一边往锅里下着菜,一边还在为白日里的事情,愤愤不平。
“娘娘,您说那些奴才,怎么就能那么坏呢?想当初,您圣眷正浓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跟哈巴狗似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您摘下来!”
林晚晚又夹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豆腐,吃得心满意足,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捧得越高,不就越好吗?”
“嗯?”若兰有些不解。
林晚晚看着锅里那翻滚的红汤,眼神,却变得冰冷而锐利。
她轻轻地吹了吹筷子上的热气,嘴角,勾起了一抹冷酷的弧度。
“就让他们尽情地捧高踩低吧。”
“人啊,只有站得越高,才会……摔得越狠。”
她抬起头,看着一脸懵懂的若兰,缓缓地笑了。
“我们的网,也该开始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