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祖殿的玉床上,林玄缓缓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淡淡的药香。
窗外的阳光透过修复了大半的窗棂洒进来,落在他缠着绷带的胸口上,暖洋洋的。苏清雪正坐在床边的石凳上,用玉杵捣着药碗里的药膏,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他。凤霓裳则趴在桌案上睡着了,火红的发丝垂落在手臂上,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醒了?”苏清雪察觉到他的动静,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别乱动,你后背的伤刚用灵泉洗过。”
林玄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浑身还提不起力气。他记得昏迷前最后一幕,是魔主残识的利爪抓在背上,那蚀骨的痛感仿佛还留在神经里。
“院长和太上长老们……”林玄哑着嗓子问。
“院长他们在修补界碑。”苏清雪放下玉杵,舀了一勺灵泉递到他嘴边,“用魔主残识的魔核做引,加上四位合道境的本源灵力,总算把界碑的裂缝补好了。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院长跌落回合道境四重了,三位太上长老也跌了一重境界。”
林玄沉默下来。合道境修士每提升一重都难如登天,跌落境界的代价,几乎等于斩断了他们冲击登神境的可能。这份牺牲,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别想太多。”苏清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院长说,能守住道院,比什么都重要。而且……”她嘴角微微勾起,“你这次立的功,足够让道院记上百年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玄真长老提着食盒走进来,看到林玄醒了,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醒了!太好了!老院长还说要亲自来看看你呢!”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里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灵米粥:“这是用最后一点洗灵池的灵泉熬的,快趁热喝。”
林玄刚喝了两口粥,就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喧哗。凤霓裳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往外看:“怎么回事?外面吵什么呢?”
玄真长老的脸色沉了下来:“是处理内乱的事。赵岳那叛徒的余党还藏在弟子里,院长让清查呢。”
林玄心中一动:“赵岳还有余党?”
“嗯。”玄真长老点头,语气带着怒意,“执法堂查了三天,从外门到内门,一共揪出了十七个和赵岳有勾结的修士。有几个还是当年赵岳带出来的弟子,真是瞎了眼!”
林玄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苏清雪按住:“你伤还没好!”
“我得去看看。”林玄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赵岳是因我而暴露的内鬼,这些余党,也该由我来做个了断。”
玄真长老叹了口气:“让他去吧。这小子向来有主见。”
苏清雪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慢慢走出道祖殿。
殿外的广场上,早已站满了弟子。十七名被捆着的修士跪在中央,个个垂着头,脸色灰败。云虚子拄着一根新的木杖站在高台上,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眼神却依旧威严。
“林玄来了。”有人低声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林玄在苏清雪的搀扶下走到台前,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十七人。其中有几个他认得,是执法堂的熟面孔,当年还跟着赵岳一起查过他偷偷溜出山门的事。
“林玄。”云虚子看向他,声音平静,“这些人,你怎么看?”
林玄沉默片刻,走到那十七人面前。最左侧的是个矮胖的中年修士,曾是赵岳的副手,此刻浑身发抖,不敢看他。
“赵岳叛道时,你们在做什么?”林玄问。
没人回答。
“界碑破裂时,你们看着魔虫啃食同门,为什么不救?”林玄的声音提高了些。
还是没人回答。
“洗灵池干涸时,是你们偷偷引魔息污染灵脉,对不对?”林玄的目光落在矮胖修士身上。
那修士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满是绝望:“是……是赵长老逼我们的!他说不照做,就杀了我们的家人!”
“被逼的?”林玄冷笑一声,“可我在西厢房的密道里,看到了你亲手掐死一名发现你们踪迹的杂役弟子。那也是被逼的?”
矮胖修士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瘫软在地上。
周围的弟子们哗然。他们本以为这些人只是被胁迫,没想到竟手上沾着同门的血。
“林师兄说得对!这种叛徒留不得!”
“杀了他们!给死去的同门报仇!”
“按道院规矩,叛道者当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云虚子抬手止住众人的呼喊,目光落在林玄身上:“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林玄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广场边缘——那里摆着数十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都是这次危机中牺牲的弟子和执事。他缓缓开口:
“道院的规矩,叛道者废去修为,逐出山门。但手上沾了同门血的……”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按战时律,斩!”
最后一个“斩”字落下时,跪在地上的七名修士瞬间面无人色——他们正是被查出亲手杀害过同门的人。其余十人则松了口气,虽然废去修为很惨,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好!就按你说的办!”云虚子点头,对玄真长老示意。
玄真长老拿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这是道院用来执行刑罚的“镇邪剑”。他走到那七人面前,剑光一闪,七颗头颅同时落地。鲜血溅在青石板上,却没人觉得残忍,只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沉重。
剩余的十名修士被执法堂的人押下去废去修为,逐出了天衍道院。他们离开时,连头都不敢回。
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云虚子走到林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对。慈不掌兵,乱不姑息,道院才能守住。”
他转身面向所有弟子,声音传遍广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但你们要记住——天衍道院能立世数万载,靠的不是合道境的大能,是每一个肯为道院流血的弟子!”
他指向林玄:“林玄以洞虚境六重中期的修为,斩合道境中期的魔主残识,救全院于危难。这份功绩,当刻入英雄碑!”
“英雄碑!英雄碑!”弟子们轰然应和,目光落在林玄身上时,充满了敬佩与狂热。
英雄碑是道院最高的荣誉象征,上面刻着的都是曾拯救过道院的先辈名字。最近一次刻名,还是三百年前那位以一己之力挡住魔道入侵的执法堂长老。
林玄看着广场东侧那座高耸的石碑,突然有些恍惚。他想起刚入道院时,还曾偷偷在碑下刻过自己的名字,被玄真长老罚抄了一百遍门规。没想到如今,竟真的要被郑重地刻上去了。
“还有苏清雪、凤霓裳!”云虚子又喊道,“两人在危难时守住灵植园,又助林玄斩邪魔,各赏‘道蕴丹’一枚,晋升内门核心弟子!”
苏清雪微微颔首,凤霓裳则兴奋地挥了挥拳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林玄,像是在说“我们也上榜啦”。
接下来的几天,道院渐渐恢复了生机。
弟子们清理着魔虫的尸骸,修复着倒塌的建筑。丹堂的执事们用剩余的灵植炼制疗伤丹药,阵堂的弟子则重新刻画防御阵纹。洗灵池虽然还没恢复,但灵脉的灵力已开始缓慢回升,空气中的魔息也被彻底净化干净。
林玄的伤在灵泉和丹药的滋养下好得很快,七天后已能正常行走。这日他正在演武场练习寰宇剑诀,玄真长老匆匆走来:“林玄!老院长叫你去道祖殿一趟,说是澹台丫头传讯回来了!”
澹台明月?
林玄心中一动。自从上次传讯后,他就再没收到过澹台明月的消息。天衍圣地的支援应该早就到了才对,难道出了什么事?
他快步走向道祖殿,刚到门口,就听到殿内传来云虚子凝重的声音:“……坐标确定了?在‘葬星渊’?”
葬星渊是中域最危险的星域之一,传说那里是上古星辰陨落之地,空间错乱,连合道境修士都不敢轻易靠近。澹台明月的传讯,怎么会提到那里?
林玄推门走进殿内,只见云虚子正握着一枚闪烁着灵光的传讯符,脸色异常严肃。三位太上长老也围在一旁,眉头紧锁。
“院长。”林玄走上前。
云虚子抬起头,将传讯符递给林玄:“你自己看。澹台丫头用天衍圣地的‘天机术’推演了半个月,终于找到了关键。”
林玄接过传讯符,神念沉入——
“云虚院长亲启:魔主残识非孤例,界外裂缝背后,尚有邪魔主力蛰伏。其真正通道不在万道秘境,而在葬星渊深处。弟子已率圣地弟子前往探查,通道坐标附后。道院若有余力,可遣人支援。另:林玄安好?若见他,告之……”
后面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像是传讯时受到了干扰。但林玄的心已经提了起来——
邪魔通道不在道院,在葬星渊?
澹台明月竟带着人先去了?
葬星渊的危险程度,比万道秘境凶险十倍不止。她一个圣地圣女,怎么敢贸然前往?
云虚子看着林玄骤变的脸色,缓缓开口:“澹台丫头说,那通道若不提前毁掉,不出三月,就会有更恐怖的邪魔涌出,到时候遭殃的,就不只是天衍道院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玄身上:“道院刚经历大战,实在抽不出太多人手。林玄,这件事……”
林玄握紧了传讯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想起澹台明月传讯时苍白的脸,想起她最后模糊的字迹,心中已有了决定。
“院长。”林玄抬起头,眼神坚定,“我去葬星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