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底那根警惕的弦再次被秦暮轻轻拨动。
这个男人有的时候真的太讨厌。
他的回答暧昧不清，明明是自己先讽刺他，最后反而吃瘪。
她不喜欢这种被言语牵扯进暧昧氛围的感觉，尤其是在如此严肃的行动前夕。
林薇迎上秦暮那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眼神清冷如初雪，语气平淡却带着四两拨千斤的反击：
“秦先生多虑了。在末世，实力和诚意远比外表重要。况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些精锐队员和精良装备，意有所指。
“我相信秦先生带来的‘里子’，足以弥补任何可能存在的‘面子’上的……小小意外。至于印象？”
她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合作的基础是互利，与个人观感无关。”
她的回应冷静而理智。
如同一盆冷水，试图浇灭那刚刚燃起的一点暧昧火苗，将话题重新拉回公事公办的轨道。
秦暮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刻意划清界限的模样。
眼底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他没有继续穷追猛打，只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仿佛刚才那带着试探的话语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笑谈。
“林首领说得是，是在下狭隘了。”他语气轻松地认输，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此事未完”。
他转而看向整装待发的队伍，恢复了那副从容指挥者的气度。
“那么，为了我们共同的‘里子’和生存大计，是否可以出发了？”
林薇不再看他，转身面向通道入口，将所有纷杂思绪再次压下。
“出发。”
林薇最后一次回过头。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扇在强烈灯光下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基地大门。
她的目光仿佛拥有了穿透力，能越过这厚重的壁垒。
清晰地看到门后那些正在默默注视着他们、心脏为他们而揪紧的同伴——
那个只能靠在窗边，眉头紧锁，用目光传递担忧与信任的雷战。
那个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仿佛在无声祈祷的阮清。
还有那些留在基地里，将生存与未来的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们此行成功的每一张面孔。
她知道，她的好哥哥和姐姐，会替自己守住家园。
也会等自己回家。
她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浓重铁锈味、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空气。
仿佛要将这熟悉的气息刻入肺腑。
然后，她强行将心中所有关于后方安危、关于前路莫测、关于逝去同伴、关于……那个人复杂眼神的纷杂思绪。
统统压制到内心最深处，用理智的枷锁牢牢锁住。
当她再次转过身，面向那幽深的地底入口时，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变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又在冰泉中淬火过的钢刃。
锐利、冰冷、专注，不含一丝一毫的犹豫与杂质，只剩下纯粹的目标与决绝的意志。
“前进。”
她清冷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名队员的耳中，穿透了沉重的装备与紧绷的神经。
带着一种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决绝。
命令既下，再无回头之路。
联合勘探队的成员们依次转身，动作整齐划一。
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再次走向那个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
幽深、黑暗、仿佛连最强烈的光线都能吞噬殆尽的地下通道入口。
好黑啊。
进入深层地下，林薇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黑。
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黑暗。
伴随着一股混合了潮湿泥土的腥气、刺鼻硫磺的灼热感。
以及某种隐约残留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败血腥气味，再次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林薇感觉身体一个不稳，险些跌倒。
旁边秦暮的手恰到好处的扶住了她。
又在她站稳后，恰到好处的收回。
只有一句简单的话：“小心点。”
没有调侃，没有多余的关心，只有纯粹的提醒。
林薇在黑暗中默默点了点头，没有道谢，但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划过。
这一次，走在她身边最近的，不再是那个如同山岳般可靠、让她可以完全放心将后背交出的雷战。
而是这个心思难测、亦敌亦友的秦暮。
但，不可否认，在此刻这危机四伏的黑暗中。
他方才那及时而克制的援手，以及此刻沉稳存在的气息，竟然同样让人感到一种……意外的安心。
她不得不承认，秦暮这个男人，在需要他正经、可靠的时候，确实展现出值得信任的一面。
数道高强度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几柄不甘屈服的光之利剑。
奋力刺破这亘古的沉寂与令人窒息的昏暗。
勉强映照出通道内粗糙嶙峋、布满了未知生物抓痕、腐蚀性粘液干涸斑块。
以及上次战斗留下的、触目惊心的弹痕与爆炸灼烧痕迹的岩壁。
每一处痕迹都在无声却狰狞地诉说着此地曾经发生过的惨烈与潜藏的致命危险。
这一次，他们携带了更精良、更具针对性的武器。
怀揣着更明确、更坚定的战略目标，以及……
一份更加沉重、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不容有任何失败的决心。
这份决心，是由同伴温热的鲜血与消逝的年轻生命共同铸就的，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和心间。
队伍沉默地前行，气氛压抑。
突然，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一名曙光老队员脚步猛地一顿。
他手中的光柱颤抖着，定格在前方一片相对开阔、但岩壁焦黑碎裂、满地狼藉的区域。
那里的岩石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和熔化后又凝固的形态。
地面上散落着无法辨认的、碳化的有机物碎片和扭曲的金属零件。
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更加浓烈的焦糊与蛋白质烧焦后混合的刺鼻气味。
那名队员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过身。
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悲恸，声音沙哑而低沉地对林薇说道：“首领……前面……前面就是……就是莽哥他……最后……”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所有曙光基地成员，包括阿哲在内，都瞬间明白了那里是什么地方。
那是张莽为了掩护他们撤退，与无数变异生物同归于尽的地方。
光柱集中投射过去，照亮了那片仿佛被地狱之火洗礼过的焦土。
没有遗体，没有遗物，只有爆炸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毁灭痕迹，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最后的、壮烈的牺牲。
整个队伍的步伐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这片区域的边缘。
所有人都沉默着，脱下了头盔或帽子，垂下了头。
连暮光城的队员，也在秦暮一个眼神示意下，肃然静立。
林薇站在最前面，凝视着那片焦黑之地。
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她仿佛能透过这死寂的废墟，看到那个总是嗓门洪亮、性格豪爽的汉子。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爆发出何等决绝与无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