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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七日,晨光透过燕京饭店不算厚实的窗帘缝隙,切割出朦胧的光柱,浮尘在光里缓慢游移。乐瑶被敲门声和走廊隐约的喧哗唤醒,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昨夜混乱的喘息、滚烫的触感和最后相拥而眠的温暖还残留在神经末梢,搅得意识一片混沌。身体是倦怠的,骨头缝里都透着演出后松弛下来的酸软,但心里某个角落,却像被熨帖过,有种奇异的、饱满的安宁。

九点,一行人睡眼惺忪地聚集在大堂,呵欠连天。主办单位的刘小姐和几位同事已经在门外那辆略显陈旧的面包车里等候,见他们出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真诚的笑容。连日来围绕演出的紧张、争执、彼此的不解与坚持,在演出成功落幕后的这个清晨,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就像刘卓辉后来想的,大家初衷都不过是想把事情做好,摩擦在所难免,此刻只剩下一同完成了一件大事后的淡淡倦怠与和解的轻松。

车子驶出市区,高楼渐稀,视野开阔起来。北方的秋日天空是高远的湛蓝,阳光清澈却缺乏温度,路旁笔直的白杨树叶子黄了一半,风过时哗啦作响,已有萧瑟之意。乐瑶靠窗坐着,窗玻璃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和微微浮肿的眼睑。家驹坐在隔着过道的另一侧,戴着墨镜,帽檐压得很低,似乎还在补眠,两人没有交谈,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但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只有彼此能察觉的、微妙的静谧。偶尔车子转弯,她的手臂会轻轻擦到他的,布料摩擦的细响,心照不宣。

路途遥远,颠簸了将近两小时。困意再次袭来,车厢里渐渐安静。直到一阵突兀的喇叭声和嘈杂将众人惊醒。原来是堵车了。透过车窗望出去,前方路边的景象让车内轻松的气氛骤然凝固——

一个显然已无生命迹象的人,被粗糙的玉米秆编织的草席草草盖着,只露出了一双穿着旧布鞋的脚。尸体前后各停着一辆堆满柴木的骡车,零星的柴枝散落在地上。几十个路人围成一个松散的圈,沉默或低声议论着,脸上多是麻木与观望。没有警察,没有救护车的鸣笛,只有初秋的风卷着尘土,掠过这幅凝固的、带着原始残酷意味的画面。时间在这里仿佛慢了,以一种粗糙而直接的方式,展示了这片土地上生命某种沉重的底色。车内鸦雀无声,香港来的众人面面相觑,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与寒意,替代了刚才的慵懒。

“呢度……系咪应该报警?” 阿paul迟疑地用粤语低声问,打破了沉默。

刘小姐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用带着京腔的普通话解释,语调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平常事:“已经有人去叫了。乡下地方,有时候……没那么快。” 她顿了顿,补充道,“咱们等等,车流很快会动的。”

乐瑶将刘小姐的话低声翻译给同伴,声音干涩。家驹不知何时摘下了墨镜,静静地望着窗外,眉头微蹙。那草席下曾经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此刻却像路边被风吹落的枯枝,无人及时拾捡。这与昨晚首都体育馆里沸腾的欢呼、舞台上燃烧的生命力,构成了一种近乎荒诞的对比。时代的宏大叙事与个体生命的轻忽,在这条通往历史奇观的路上,不期而遇。

车流终于缓慢移动,将那令人不安的场景抛在身后。气氛却有些沉闷下来。直到远方山脊上,那巨龙般的灰黄色轮廓逐渐清晰,车内才重新泛起些许波澜。

“哇,长城!” 世荣指着窗外,试图驱散刚才的阴郁。

然而,当真正站在八达岭长城的城墙下,仰望那依山势起伏、无尽延伸的庞然大物时,乐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没有想象中“伟大”。

并非不壮观。相反,它太庞大了,庞大到有些压迫,灰扑扑的砖石经历无数风霜,透着一种疲惫的、沉默的坚固。游人如织,喧闹声冲淡了历史感。同行的刘小姐热情地介绍着“不到长城非好汉”,但眼前摩肩接踵的景象,更像一个热闹却略显杂乱的巨型观光点。

他们选择攀爬左侧一段。砖石阶梯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起伏剧烈。起初还算轻松,大家还能说笑。

“呢个坡度,犀利过红馆后台条楼梯啊!” 阿paul气喘吁吁地开玩笑,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刘小姐没完全听懂“红馆”和“犀利”,面露疑惑。

乐瑶忍着笑,翻译道:“他说这段坡,比我们香港演唱会后台的楼梯还陡还厉害。”

刘小姐听罢笑了:“这算啥,前面‘好汉坡’那截才叫陡呢,考验真功夫!” 她语气里带着本地人的自豪。

家驹话不多,体力却好,常常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落在后面的乐瑶和其他人。遇到特别陡峭的段落,他会自然地停下,伸出手。乐瑶迟疑一下,将手递过去,他握住,用力一带,她便稳稳地上了一级。指尖接触的时间很短,一触即分,却有暖意留存。刘小姐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但什么也没说。

途中确实经过一段近乎垂直的狭窄梯级,需手脚并用。看着前面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棍,颤巍巍却又执拗地向上攀,乐瑶顿觉汗颜。什么“好汉气概”,在这古老城墙和顽强生命面前,显得有些虚浮了。香港来的都市青年,平日里在舞台上挥洒的激情,面对这种沉淀了千百年的体力与意志的考验,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娇气”。

终于爬到一处较高的烽火台。挤开人群,扶着冰凉的垛口向北望去,视野豁然开朗。

塞外的风毫无阻挡地扑面而来,强劲,干燥,带着荒野的气息。连绵的群山在秋阳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褐色、黄色,层层叠叠,直至天边,与低垂的云层几乎相接。那种辽阔,是海岛出生的人难以想象的。没有边际,没有参照,只有无尽的、亘古如斯的苍茫。刚才攀爬的疲惫、游人的嘈杂、甚至来路上那片死亡的阴影,在这片浩瀚面前,突然被稀释、被镇压,只剩下一种近乎失语的震撼。

“好……阔。” 家驹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同样望着远方,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但乐瑶听懂了那份共同的震撼。语言在这种景观前确实苍白,那种“一望无际的感觉”,只能各自默默体会,沉入心底。

刘小姐在一旁指点着山峦,说着些“当年戍边将士”如何如何的掌故。阿paul试图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回应,讲了个关于“边防军和KtV”的、并不好笑甚至有点不合时宜的“烂gag”(冷笑话),场面一时冷住。乐瑶赶紧打圆场,将阿paul的话修饰成“想象古人戍守这里,晚上会不会很寂寞,像我们开完演唱会后的后台”,这才引得刘小姐和几位内地同事会心一笑。文化差异与语言隔阂,在这些细微处依然存在,但已无伤大雅,反而成了旅途中有趣的点缀。

从长城下来,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顾不上仔细回味,又被催促着上车,赶往颐和园。

抵达时,日头已然西斜,金色的余晖铺满了昆明湖宽阔的水面。万寿山的轮廓在逆光中成为沉静的剪影,长长的十七孔桥像一道镀金的线,伸向暮色渐起的湖心岛。白日的喧嚣正在退去,园子里有一种忙碌后的宁静与疲惫之美,与长城的雄浑是截然不同的意境。

一行人沿着湖边漫步,脚步都有些拖沓。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古老的石砖路上。

“仲去十三陵?故宫?” 刘卓辉望着西边最后一抹绚烂的晚霞,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替所有人说出了心声,“杀咗我都唔去啦……”

众人发出心有戚戚的、疲惫的笑声。乐瑶揉了揉酸胀的小腿,靠在湖边的栏杆上。湖水映着天光云影,也映出他们这一群风尘仆仆的香港来客。两天的演出,一天的奔波,从舞台的极致喧哗到长城的苍茫辽阔,再到此刻颐和园黄昏的静美,时空与感官被密集地冲刷、填充。身体是累极了,心里却装得满满当当,有成功的释然,有目睹现实的震动,有面对历史的渺小感,也有身旁人无言却实在的陪伴。

她悄悄侧过脸,看见家驹也静静地望着湖水,侧脸在暮光中显得柔和。他似有所觉,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极浅地,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远处,佛香阁的琉璃瓦反射着最后的天光,闪了一下,旋即隐入青灰色的暮霭之中。北京的秋夜,就要来了。

从颐和园出来,天色已是一片温暖的昏黄。演出卸下,行程将尽,紧绷的弦彻底松了下来,一行人便在这园子外头灰扑扑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街面不宽,两旁是些低矮的旧式平房,灰砖墙被岁月和风沙染得更深。行人熙攘,穿着蓝、灰、黑为主的棉袄或中山装,脸上带着北方秋日特有的、被风吹出的淡红,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地穿梭其间。这与香港截然不同的、带着粗粝质感的市井风貌,让beyond几位成员倍感新鲜,眼睛忙不过来。

路边支着不少小摊,卖什么的都有:色彩鲜艳但做工略显粗糙的京剧脸谱风筝,一串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在暮色里亮晶晶的,散发着甜腻的焦糖香;还有卖各种手工布鞋、虎头布偶、木雕小玩意儿、以及印着“不到长城非好汉”字样的劣质白背心。空气里混杂着烤红薯的甜香、炸油饼的油腻味儿,还有煤炉子飘出的淡淡烟气和尘土的气息。

阿paul、家强和世荣都带了相机,此刻彻底成了观光客模式。阿paul最是活泼,举着相机四处“猎奇”,对着晾在屋檐下、被风鼓起的硕大棉被,对着蹲在门口捧着大碗扒饭的老汉,对着远处在空地上抽陀螺的小孩,快门按个不停。家强则对一切活物感兴趣,特别是看到一户人家门口,一头蒙着眼罩的灰色骡子,正慢悠悠地拉着石磨转圈,磨盘上堆着黄澄澄的玉米粒。他蹲在不远处,看得入了神,眼睛瞪得圆圆的,嘴里还模仿着骡子发出“噗嗤”的喷气声。阿paul自然不会放过这画面,悄悄绕到侧面,“咔嚓”一声,将家强与那头温顺劳作的骡子一同框了进去。等家强发现,对着镜头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家驹。他本来只是背着手随意看着,走到一个卖儿童帽子和拨浪鼓的小摊前,目光被一顶色彩斑斓、威风凛凛的虎头帽吸引住了。那帽子用红黄绸布缝制,瞪着圆圆的黑色眼睛,额头上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王”字。他拿起来,左右看看,脸上露出孩子气的好奇。在摊主大妈和同伴们的怂恿下,他竟然真的把帽子戴在了头上——尺寸显然小了些,帽檐卡在额头上方,那“王”字正好贴在他眉心,衬得他本就线条分明的脸多了几分憨直的可爱。他自己大概也觉着滑稽,对着阿paul的镜头,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随即笑容越来越大,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眼睛弯成了月牙,那笑容干净又开怀,仿佛连日奔波的疲惫和昨夜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在这一刻被这顶可笑的虎头帽给驱散了。阿paul大笑着连拍了好几张,嚷着:“呢张正!返去要放大!”

京城的小吃自然也不能放过。油汪汪的炸糕、热气腾腾的卤煮火烧、撒了芝麻的芝麻烧饼……每样都买一点,大家分着尝。家强咬了一口豆汁儿,立刻皱成了苦瓜脸,逗得众人直乐。乐瑶也捏着一小块驴打滚,糯米香甜,豆沙细腻,她小口吃着,目光却更多地流连在那些承载着手艺人温度的物件上。

她今天一身轻松,没背那个随身的书包,只穿着那件长及脚踝的黑色阿迪羽绒服。这衣服口袋深得像无底洞,此刻里面塞满了出发前特意换好的、皱巴巴的小额人民币毛票和钢镚儿。她双手插在兜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硬币,慢慢地走,细细地看。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转角,她被一阵有节奏的、清脆的“叮当”声吸引。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银饰手工作坊,连招牌都没有,只在屋檐下挂了一串小小的、发黑的银铃。铺面极小,里面一位老师傅正就着窗口最后的天光忙碌着。炉子里烧着小小的炭火,坩埚里的银块已经融化成亮白如水银的液体,缓缓流动着奇异的光泽。老师傅用长钳夹起坩埚,手腕稳极,将那银水倒入一个长条形的石棉模具中,“嗤——”一声轻响,一股白烟腾起,带着金属灼热的气息。稍待片刻,师傅用钳子夹出已初步凝固的银条,放入一旁冷水中降温,又是“滋啦”一声。然后,他便将银条放在铁砧上,拿起小锤,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有力,那银条在他手下仿佛有了生命,很快被锻打出平整光滑的表面,在渐暗的光线里泛着柔和的哑光。

乐瑶看得入了神,在铺子前站了许久。老师傅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手里的活计。

“师傅,”乐瑶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口音,用尽量清晰的普通话问,“能不能……定做几个戒指?要活口的,简单一点的。上面能敲上点图案或者字吗?”

老师傅停下锤子,打量了她一下,点点头,言简意赅:“能。要几个?什么字?等得了一个钟头吗?”

“等得。”乐瑶心里算了算时间,点头。“十个。活口的,素圈就好。”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老师傅工作台角落那个敞开的、分成许多小格子的木头印章盒上。“字……我想自己挑挑印章,行吗?”

老师傅用沾着银灰的手指了指盒子:“自己看。”

乐瑶凑过去,弯下腰,就着摊上那盏昏黄的电灯泡光,细细辨认。盒子里挤挤挨挨躺着数十枚大大小小的石质或木质印章,印面多是反刻的阳文或阴文。内容繁杂,有单纯的“福”、“禄”、“寿”、“喜”,有简单的花卉如“梅”、“兰”,也有生肖图案。她指尖轻轻拨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没有英文字母,这在意料之中。她耐心地翻找着,心里并没有特定的目标,直到两枚并排放在一起、略显古旧的石章映入眼帘。一枚刻着“别”,另一枚刻着“安”。篆书体,线条朴拙,甚至因为使用频繁,边缘有些磨损的圆润。

别安。

舌尖下意识地默念,声调在粤语与普通话之间模糊了一下。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带着港式译法味道的音节组合,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beyond。

她的心猛地轻轻一撞。是巧合吗?在这远离香港千里之外的北京胡同深处,在两枚最寻常不过的汉字印章上,竟然藏着他们乐队名字的音译。这个发现让她指尖微微发麻,一种奇异的宿命感顺着脊椎悄悄爬升。仿佛这两个字一直等在这里,沉默地、古老地,等着她来发现,等着被赋予新的、滚烫的意义。

“师傅,”她拿起那两枚印章,指尖能感受到石头温润的凉意,声音比刚才更稳,也更笃定,“用这两个字,‘别’和‘安’,并排,印在戒指中间,可以吗?”

老师傅接过去看了看:“行。排好就行。十个都这样?”

“嗯。都这样。” 她点点头。就让这个隐秘的、只有他们自己人才懂的关联,镌刻进最朴素的银圈里吧。是告别,也是祈愿;是乐队的名字,也是此刻的心境。“然后……”乐瑶的声音更轻了些,仿佛怕惊扰了这叮当声里的宁静与这个小小的秘密,“其中四个戒指的背面,能不能再加一个小小的‘黄’字?还有一个,背面加个‘叶’字。剩下的五个,背面就不用加什么了。”

老师傅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瞥了眼不远处正在小摊前笑闹的、那几个明显是同伴的年轻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多问,只是点点头,语气依然平淡:“知道了。黄,叶。我找找字模。活口素圈,印‘别安’,部分加姓。一个钟头。”

乐瑶付了定金,老师傅便不再多言,重新燃旺了小火炉。他将银料再次加热,拉成长条,动作熟练而迅捷。裁剪、敲圆、焊接活口……乐瑶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火光照亮老师傅专注的侧脸和手上厚重的老茧,小锤起落间,银屑如星屑般微微溅起。在等待银条再次软化的间隙,老师傅找出极小的“黄”字和“叶”字钢印,在铁砧上敲敲打打地调整着。然后便是压印:先将“别”“安”两枚石章稳稳地按在烧软的银圈指定位置,再用小锤轻敲章顶,留下清晰而古朴的凹痕;翻面,为指定的几个戒指压上姓氏小字。最后是打磨,用粗细不同的砂布和软皮快速擦拭,原本黯淡的银圈逐渐焕发出内敛温润的光泽。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古老手艺特有的沉着韵律。不到一个小时,十枚微微发热的银戒指便躺在老师傅粗糙的手心里,递到了乐瑶面前。它们款式一模一样,都是最简单的活口素圈,内壁光滑,外圈中央是并排的“别”“安”二字,沉稳端方,仿佛一个古老的暗号。其中几枚的内侧,靠近开口处,多了个小小的、几乎不易察觉的“黄”或“叶”。

乐瑶接过,指尖传来银器特有的、微凉的踏实感。她仔细看着那“别安”二字,篆书的古朴拙劲之下,是只有她和他们才懂的、跳跃着的现代音符与滚烫理想。她将它们小心地放进羽绒服内侧一个带拉链的口袋里,贴放着,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余温,和那份沉甸甸的、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隐秘意义。

“谢谢师傅。”她轻声说,这一次的道谢里,含着一份更深沉的感激。

老师傅只是摆了摆手,已经开始收拾工具,准备收摊了,对这个南方女孩此刻心中翻涌的、与两个普通汉字相连的宏大世界,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乐瑶走出这小小的银匠铺子,街道已完全被夜色笼罩,灯火点点。远处,阿paul他们似乎正围着一个卖烤白薯的炉子,橘红的火光映着他们年轻的笑脸。她摸了摸胸前口袋里的那包银戒指,冰凉而坚硬的存在,却奇异地让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柔软而安定,仿佛为这次惊心动魄的北京之行,也为名为“beyond”的旅程,锚定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坐标。她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带着食物香气的空气,朝着那团温暖明亮的热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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