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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凛的重伤归来,如同在靖王府本已紧绷的弦上又加了一记重锤。边境局势的凶险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而萧玦“早有防备”却仍让心腹爱将几乎殒命的事实,更让府内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恐慌。

皇帝那边的“核查”步步紧逼,朝中弹劾的奏章雪片般飞来,三皇子一党上蹿下跳,落井下石。内忧外患,此时的靖王府,真真是如履薄冰。

然而,就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却暗藏玄机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

苏冉那日借着探望卫凛的由头短暂离开听竹苑后,便又被严严实实地“请”了回去。但她敏锐地察觉到,院外的守卫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人数未减,但之前那几个眼神闪烁、偶尔会与柳依依院中丫鬟有视线交流的侍卫,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更显冷硬、完全只听命于赵擎(或者说萧玦)的生面孔。

她心中微动,是巧合?还是…萧玦在清理门户?他是在防着柳依依?还是在…保护她,避免某些消息泄露出去?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保护?怎么可能!那个冷酷专制、只把她当囚徒的男人,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她想多了,或许只是他权势斗争中的正常清洗罢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更多“巧合”接踵而至。先是宫里突然派来了一位据说是“奉陛下口谕、特来探望林姑娘病情”的太医。这位太医年过半百,眼神精明,把脉时问东问西,不仅问病情,还旁敲侧击地打听苏冉的饮食起居、日常喜好,甚至…隐约提及了“星象异动”之事,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探究。

苏冉心中警铃大作,皇帝果然还没死心!她正想着如何虚与委蛇、滴水不漏地应对,那太医却在第二天就“因急事”被匆匆召回宫了。

后来春桃偷偷打听才知道,是靖王殿下以“府中已有白神医诊治,不敢劳动御医,且林氏病情已无大碍,需静养,不宜打扰”为由,直接、甚至可算强硬地将人“请”走了。

据说,王爷当时脸色冷得能冻死人,那太医连屁都没敢多放一个就溜了。

苏冉听完,愣神了许久。萧玦…他竟然直接驳了皇帝的面子?为了…让她“静养”?这…这算是变相的保护吗?可他的方式,依旧是那么霸道,不容置疑。

没等她细想,永宁侯府那边又作妖了。这次不是张氏来哭嚎,而是永宁侯林宏远亲自递了帖子,说要来“探望女儿”,语气急切,甚至带着几分…惶恐?帖子自然被拦在了王府门外。但奇怪的是,永宁侯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纠缠不休,反而灰溜溜地走了。

后来据七巧阁张叔通过哑婆子递来的隐秘消息说,永宁侯在来王府前,似乎“意外”遭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马车惊魂,虽未受伤,却吓得不轻,而且…有神秘人“提醒”他,近日京城不太平,侯爷还是“安分守己”待在府中为好。永宁侯回去后就称病不出了,再也没提过来看女儿的事。

苏冉捏着那张小纸条,指尖微微发凉。马车惊魂?神秘人提醒?这手法…怎么那么像某位王爷惯用的、简单粗暴却有效的“警告”方式?他…是在替她挡掉侯府的骚扰和逼迫?最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关于柳依依的消息。那个上蹿下跳、四处卖弄情报的柳依依,突然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据说是感染了极厉害的时气(风寒!),需要彻底隔离静养,连杏儿都不能近身伺候。她的院子被单独隔开,每日只有固定的婆子送饭送药,几乎与外界隔绝。府里下人私下议论,都说柳姑娘这次病得蹊跷,怕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苏冉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柳依依院落方向增加的守卫,心里五味杂陈。柳依依这“病”,来得太是时候了。在她刚刚向皇后那边传递了消息、在萧玦被弹劾的风口浪尖上…这简直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掐断了所有可能兴风作浪的渠道。是谁的手笔?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对她那么冷酷,那么不信任,把她像犯人一样关在这里。为什么又要暗中为她扫清这些麻烦?是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不想她被别人干扰或控制?还是…像白逸辰偶尔嘟囔的那样,这冰山小子别扭得很,关心人的方式就是如此…令人窒息?

苏冉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不能心软!不能动摇!他做的这些,或许有他的算计,但改变不了他欺骗、利用、禁锢她的事实!他们之间,早已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然而,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如果…如果这些真的是他笨拙的、不为人知的守护呢?如果…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呢?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和…莫名的酸楚。

她赶紧掐灭了它,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无论如何,她必须离开。这里的温柔(如果算得上的话!)是裹着蜜糖的毒药,这里的守护是黄金铸造的牢笼。她想要的,是天空和海阔,是真正的自由和…不再被任何人掌控的命运。

这时,白逸辰又来针灸了。老头子一边撵着针,一边打量着苏冉的脸色,啧啧两声:“小丫头,气色比前几天好了点嘛!看来…某些人暗地里折腾,也没全白费功夫?”

苏冉心头一跳,垂下眼睫,故作不知:“前辈说什么?我听不懂。”

白逸辰翻个白眼,压低声音,“别以为老夫不知道!宫里来的苍蝇,是谁赶跑的?侯府那只老蚂蝗,是谁吓唬住的?还有那个整天叽叽喳喳的雀儿,是谁把嘴给堵上的?哼!那小子,自己都快火烧眉毛了,还惦记着给你这后院灭火,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苏冉沉默不语,指尖却微微蜷缩。白逸辰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冰冷外壳。

“不过啊…”白逸辰话锋一转,叹了口气,“他用这种方式…唉,也难怪你这丫头寒心。明明是关心,非要搞得像镇压叛乱一样。你们两个啊,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死活不说,一个打死不信!真是冤孽!”

白逸辰摇着头走了,留下苏冉一个人,对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乱如麻。

夜色渐深,书房内的萧玦,刚刚处理完一批紧急军报,疲惫地揉着眉心。

赵擎悄无声息地进来禀报:“王爷,都处理干净了。柳依依那边,用了点药,能安静几个月。侯府也敲打过了,暂时不敢再生事。宫里的眼线…也清理了。”

萧玦“嗯”了一声,冰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做的只是些寻常小事。他抬眼望向听竹苑的方向,那里灯火已熄,一片寂静。他只知道,在他有能力真正护住她之前,必须扫清所有可能伤害她的明枪暗箭,哪怕…手段并不光彩,哪怕…她会因此更恨他。

“加强戒备。”他声音沙哑地吩咐,“尤其是…她那边。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是。”赵擎躬身应道,看着王爷眼底的青色和紧蹙的眉头,心中暗叹。这又是何苦呢?明明在意得要命,却非要弄得像仇人一样。

而此刻,躺在床上的苏冉,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窗外偶尔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这座王府,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囚笼。那个囚禁她的男人,一边用最坚硬的外壳将她与世隔绝,一边却又在暗处,为她挡下了所有的风雨。这最后的、绝望中的温柔,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她的心。她分不清,这究竟是更深沉的折磨,还是…更令人心碎的悲哀。

白逸辰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冉平静(麻木?)的表面下,激起了层层涟漪。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地认为萧玦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冰冷的算计。那些被清除的侍卫、被挡回的御医、被警告的永宁侯、以及突然“重病”的柳依依……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指向一个她不愿承认的事实:那个将她囚禁于此的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构筑一道无形的屏障,抵挡着来自外界的明枪暗箭。

这认知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温暖,反而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更深的刺伤了她的心。为什么?既然在乎,为何要欺骗?既然想保护,为何要用最伤人的禁锢方式?他把她当成什么?一件需要小心保管、却不必在意其感受的珍宝吗?这种矛盾,让她陷入了一种更痛苦的挣扎。她恨他的专制和隐瞒,却又无法完全漠视那些暗中的付出。

这种拉扯,几乎要将她撕裂。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将这点微妙的情绪冲击得七零八落。

朝堂对萧玦的“围剿”并未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边境不断传来小规模冲突的消息,虽未爆发大战,但紧张的气氛已如绷紧的弓弦。靖王府内的气压一日低过一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深夜,苏冉因为心事重重,辗转难眠。忽然,她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迅捷如风的脚步声,以及几声压抑的、类似夜枭啼叫的短促哨音——这是王府最高级别警戒的暗号!

她心中一凛,悄然起身,贴近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月色朦胧下,只见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在王府屋顶和院墙间无声穿梭,动作矫健,配合默契,显然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刺客!他们的目标,直指萧玦的书房方向!

苏冉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恨他,怨他,但眼睁睁看着他遇险……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还是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柄磨得锋利的银簪。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打斗并未发生。

那些黑影刚潜入内院范围,就如同撞上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黑暗中骤然亮起更多身影,刀光剑影在月色下一闪而逝,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没有惨叫,没有喧哗,只有兵刃相接时几声极轻微的铿响,以及人体倒地的闷响。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一切便重归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很快,赵擎带着一队亲卫快步走来,侍卫们动作迅速地清理着现场,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如同拖死狗一般悄无声息地拖走,地上的血迹也被迅速用沙土掩盖。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显示出王府护卫极强的应变能力和……对这类事件的习以为常。

苏冉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这才是真正的靖王府!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而萧玦……他每日就生活在这样的刀光剑影里吗?

就在这时,她看到萧玦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他穿着一身玄色寝衣,外袍随意披着,似乎是被惊动后刚起身。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看不清表情。赵擎快步上前,低声禀报着什么。

萧玦静静听着,末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仿佛不经意地……扫过了听竹苑的方向。

虽然隔得远,苏冉却莫名觉得,他那双冰眸,似乎在夜色中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窗后她的身影。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缩回了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怦怦直跳。他……知道她醒着?知道她在看?

过了一会儿,她再悄悄望出去时,萧玦已经不见了,书房的门也关上了。院外恢复了平静,只有巡逻的侍卫脚步声比平时更加密集和警惕。

这一夜,苏冉彻底失眠了。刺客的来袭,护卫的迅捷,以及萧玦那看似平静却暗藏锋芒的反应,都深深震撼了她。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萧玦所处环境的险恶,也第一次隐约意识到,他那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欲和冷漠背后,或许……真的隐藏着无法言说的沉重。

第二天,一切如常。仿佛昨夜的血腥从未发生。送来的早膳甚至比往日更加精致,还多了一盅据说是“安神压惊”的冰糖燕窝。春桃一边布菜,一边小声嘀咕:“小姐,听说昨晚府里进了毛贼,不过很快就被侍卫们打跑了!王爷真是英明神武!您没吓着吧?”

苏冉看着那盅燕窝,心里五味杂陈。毛贼?那分明是专业的死士!而这燕窝……是他吩咐的吗?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那别扭的……关心?她食不知味地用了早膳。

上午,白逸辰照常来针灸。老头子今天格外沉默,眉头紧锁,像是在为什么事烦心。施针时,他忽然没头没脑地低声说了一句:“丫头,最近京城不太平,三教九流的人都冒出来了。有些人啊,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你……自己万事小心。”

苏冉心中一动,试探着问:“前辈是指……昨晚的事?”

白逸辰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你以为就那一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人,正面扳不倒,就会从侧面……或者,从别人在乎的地方下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苏冉,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冉的心沉了下去。白逸辰是在提醒她,她可能会成为别人攻击萧玦的靶子?所以……萧玦把她关起来,除了控制,是不是也有……几分将她置于相对安全位置的考虑?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过。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之间,算是什么?一个用错误的方式拼命保护,一个因这方式而心灰意冷想要逃离……这简直是一出荒诞的悲剧!

下午,天空飘起了细雨,更添几分愁绪。苏冉正对着一卷书册发呆,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令她厌恶的声音——是张氏!她又来了!这一次,张氏的声音不像上次那样虚张声势,反而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恐惧?

“微儿!你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爹……你爹他被御史台传去问话了!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和靖王殿下的事!现在满京城都在看我们侯府的笑话!你赶紧去求求王爷!让他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侯府吧!不然……不然我们全家都要被你连累死了!”

苏冉闻言,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又是这样!一出事就来找她!把她当什么了?!她猛地站起身,想冲出去痛斥张氏一顿。然而,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外侍卫队长冰冷的声音:“侯夫人,请回吧。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林姑娘静养。至于侯爷的事,自有朝廷法度,与林姑娘无关。”

“你……你们……”张氏气结,但显然不敢跟王府侍卫硬扛,只能悻悻地骂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苏冉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是萧玦……他又一次替她挡掉了侯府的纠缠。他甚至……明确撇清了她和侯府的关系?他是在……保护她,不被侯府拖累吗?雨丝顺着微开的窗缝飘进来,打在脸上,冰凉。

苏冉却觉得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灼痛难当。她分不清这痛是因为恨,是因为怨,还是因为……那被她死死压抑住的、一丝不该有的动容。

萧玦……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要让我如此……恨你也恨得不彻底,想离开……却又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这绝望中的温柔,如同裹着糖衣的砒霜,甜蜜只是表象,内里是蚀骨的毒。而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挣脱这一切,哪怕……过程会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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