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回到地下工作站，门锁咔哒一声合上。他没开大灯，只按下桌角的台灯开关。屏幕还亮着，那份刚生成的pdF文件停留在最后一页，时间戳显示十七点零三分。
他从保险箱取出纸袋和U盘，放在桌上。手指在牛皮纸边缘轻轻划过，确认封口完好。然后打开抽屉，翻出一份纪检文书模板，是去年全省联合办案培训时发的资料，一直没动过。
他把原始报告摊开，对照模板逐项调整格式。标题改成《关于周志明涉嫌违纪问题的初步核实材料》，去掉“资金溯源层”这类术语，换成“财政拨款使用异常情况”。系统推演的部分全部删去，只保留财政监管系统的截图和图像比对日志。
改到第三页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短信：“设备巡检通知已转至省纪委专线，接收人张立平。”
陈东看完，删掉短信。他知道张立平是谁。半年前一次跨部门协调会，对方坐在后排，全程没说话，散会后却单独拦住他，指出他提交的案情摘要里有两处时间节点矛盾。当时他就觉得这人做事扎实。
二十分钟后，新版本报告定稿。他重新打印，装订成册，又将电子版拷贝进另一个U盘，这次做了双重加密。做完这些，他起身走到墙边，检查三块监控屏。b3通道的画面清晰，备用线路已经切换完毕，电源指示灯稳定。
他坐回椅子，喝了口冷茶。桌上只剩下一枚回形针弯成了直条，是他刚才拆文件时随手弄的。他盯着看了两秒，把它压在纸袋下面。
凌晨六点十八分，门外传来三短一长的敲击声。这是约定的暗号。
陈东起身开门。张立平站在外面，穿着深色夹克，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他个子不高，脸上的皱纹很深，眼神很稳。
“路上顺利？”陈东问。
“没人跟踪。”张立平走进来，环视一圈，目光在主机和打印机上停留了几秒，“这就是你一个人查出来的据点？”
“临时用的。”陈东关上门，“所有数据都可追溯，你可以随时查验。”
张立平放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授权书。“我是受上级指派介入此案，权限范围覆盖政法委附属项目审计和相关人员纪律审查。你之前发来的信息我们收到了，但需要当面确认几个问题。”
“你说。”
“第一，这些证据是怎么拿到的？特别是图像比对结果和资金流转路径，技术来源要明确。”
“财政系统调阅记录在我这里，可以当场登录验证。”陈东打开主机，“图像比对用的是公安技侦平台的标准工具，操作日志都在。”
张立平点头，示意他演示。
陈东输入账号密码，调出系统日志。每一项查询都有时间戳和操作记录，完全符合内部规程。
“第二，”张立平声音低了些，“你为什么一直不报备？这种级别的线索，按程序应该第一时间移交专案组。”
“我被人袭击过。”陈东说，“就在省委大院外。绑匪用的是宏达建安的安全帽，而这家公司刚好承接了政法委的维修项目。我不确定内部有没有问题，所以选择先独立核查。”
张立平沉默几秒。“你能脱身，说明有本事。但纪检工作不是破案，讲究的是程序合规。哪怕证据是真的，过程出一点纰漏，最后都可能作废。”
“我明白。”陈东打开新制作的报告，“这份材料我已经按纪检文书标准整理好了，所有依据都能对应到公开系统或合法取证渠道。没有模糊地带。”
张立平接过文件，一页页翻看。他的手指粗糙，翻纸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看到资金流向图时，他停了一下。
“这个离岸账户，你们有没有协查函发出去？”
“暂时没有。”陈东说，“境外调查需要层层审批，我担心打草惊蛇。目前掌握的信息足够立案初核，后续再走正式流程。”
“可以。”张立平合上文件，“我带团队进来，一起做下一步方案。”
“随时欢迎。”
“但我有个条件。”张立平看着他，“从现在开始，所有行动必须双人见证，重要节点要有书面记录。你之前的操作我可以认，但以后不能再单线运行。”
“没问题。”陈东说，“我也希望有人监督。”
张立平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台录音笔放在桌上，按下开机键。“我们现在就开始。”
两人坐到主机前。陈东调出资金图谱，一边讲解一边标注重点。张立平听得很仔细，时不时打断提问，比如某笔转账的时间逻辑、审批签字的权限层级。
讲到一半，张立平突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盯上周志明了？”
“不是。”陈东摇头，“我最初目标是赵瑞龙的资金链。周志明是顺着安全帽这条线查出来的，属于意外发现。”
“但他能批十二万的合同，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所以我建议先拿他开刀。”陈东切换窗口，打开自己写的“三步走”计划，“把他作为突破口，查清他为什么敢越级签字。只要找到授意者，就能往上追。”
“纪检这边也倾向从小切口入手。”张立平说，“直接冲着大人物去，容易引发反弹。先把基层漏洞补上，再层层推进。”
“那就这么定。”陈东说，“我负责继续整合外围数据，三天内提交正式的初核报告。”
“好。”张立平收起录音笔，“明天早上八点，我带两个技术骨干过来，现场对接系统权限。你们公安的技术手段，我们得学会用。”
“主机已经清理过，只留必要数据。”陈东说，“你们可以随时查看。”
张立平站起身，拎起包。“记住一句话——我们办的不是案子，是责任。每一个名字写上去，都要经得起问。”
“我知道。”
门打开，张立平走出去。陈东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关上门，回到桌前。屏幕上还停着报告界面。他新建一个文档，标题是《初核报告补充材料清单》。第一条写着：调取周志明近半年所有签字项目的审批流程记录。
他正准备继续写，忽然想起什么，拉开抽屉，拿出那支录音笔。这是他私藏的设备，没告诉任何人。他按下录音键，红灯亮起。
“从今天起，每一步，都要经得起历史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