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手机屏幕上的六个字还在眼前。他没有立刻回消息，也没有拨号。这种匿名提示他见过太多，真真假假，但这一次不一样。就在十分钟前，技侦科的人打来电话，说民生信托的服务器在凌晨一点零七分被尝试登录，Ip地址来自省财政厅内网。
他转身走回办公室，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电脑还开着，主屏幕上是刚刚整理好的证据包缩略图。他点开“关联人员行为分析”文件夹，把周卫民那份备忘录拖到最前面，又加了个标签：“权限异常”。
桌上的座机响了。
是侯亮平。
“刚看到新闻吗？”
“还没。”陈东说，“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微博上发帖，说咱们这个案子卡住了，高层压着不让查。下面评论不少，都问是不是真的。”
陈东没说话，打开浏览器，搜了关键词。第一条热帖是一个财经博主发的，标题写着《五千万财政资金去向成谜，专案组为何沉默》。发布时间是今天早上八点二十三分，转发量已经破万。
他合上网页，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侯亮平已经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平板。“我已经联系了钟小艾那边，纪委宣传口能帮我们推一篇通稿。但现在问题是，要不要放内容？放多少？”
“放。”陈东边走边说，“但不能放核心链条，也不能提赵瑞龙的名字。”
“那放什么？”
“放路径。”陈东停下脚步，“就说财政资金通过宏远基建、民生信托子公司转出，最终流向境外赌场关联公司。强调所有签字记录和转账时间都已经锁定，证据依法封存。”
侯亮平皱眉：“这会不会太刺激？万一有人提前销毁东西……”
“他们已经在试了。”陈东把手机递过去，翻出技侦报告截图，“凌晨一点，财政厅内网有人试图访问民生信托原始账本。如果不是系统自动拦截，我们现在可能连备份都找不到。”
侯亮平看完，脸色变了。“谁干的？”
“还不确定。”陈东收回手机，“但我们现在必须抢时间。舆论不替我们说话，就会被人利用。”
两人进了会议室。专案组几个人已经到了，正在讨论舆情走势。有人认为这时候发声不合适，怕影响后续司法程序；也有人说，群众关心是好事，应该回应。
陈东坐下来，把U盘插进主机，调出服务器日志投影。
“这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他说，“是有人想改数据。如果我们再不动作，等真正的证据丢了，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屋里安静了几秒。
最后是负责纪检联络的老李开口：“可以发通报，但得经过沙书记那边备案。”
“我已经让秘书送过去了。”陈东说，“一小时内会有回复。”
侯亮平接着说：“我这边也准备了一份简报草稿，重点讲资金流转路径和调查进展，不提具体人名，只说‘相关责任人’。媒体用这个口径发出去，既能稳定情绪，又能形成监督压力。”
会议结束，大家各自去忙。陈东留在原地，重新检查了一遍云端备份状态。三重加密，双通道同步，主U盘贴身带着。他还让技侦科做了个假的日志入口，一旦再有异常访问，会自动记录设备mAc地址。
下午三点十七分，党媒公众号推送了题为《汉东反腐再进一步：五千万财政资金异常流转已被锁定》的文章。
不到一个小时，话题上了热搜。
很多网民开始扒宏远基建的股东名单，有人发现民生信托子公司的法人代表半年前换了三次。还有自媒体做了资金流向示意图，虽然细节不准，但大体方向对了。
陈东看着手机里的转发截图，没觉得轻松。
他知道，这一招不只是为了公开，更是为了逼对方出手。真正有问题的人，看到自己的操作路径被曝光，一定会想办法补救。而补救的过程，就是留下新痕迹的机会。
果然，傍晚六点，技侦科再次报警。
这次是省财政厅一台备用终端，在内部测试网络里模拟了民生信托的数据删除流程。操作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就被防火墙切断。
“不是直接删，是在试方法。”技术人员说，“说明他们还想动真格的。”
陈东点头。“记下设备编号，明天安排一次‘例行网络安全审计’，目标明确，就查这台机器。”
“要通知他们吗？”
“不用。”陈东说，“让他们以为没人发现，才能继续露头。”
晚上八点，侯亮平送来第二份材料。
“这是第一篇报道后的舆论分析。”他坐下来说，“大部分声音支持继续查，但也有一些账号在带节奏，说你是借反腐立个人威信，搞‘英雄式办案’。”
陈东翻了几页，看到几条高赞评论截图：
“一个副厅长天天上新闻，是不是太活跃了？”
“查案归查案，别把自己当成主角。”
他放下文件。“有人想把我架上去。”
“显然是。”侯亮平说，“把你塑造成独断专行的形象，好让上级质疑你的动机。”
“那就换个说法。”陈东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了几行字，“你让宣传口的朋友帮忙发一篇评论，题目叫《反腐需要先锋，更需要制度护航》。”
“写什么？”
“就说专案组是集体运作，每一步都有程序依据。我不是指挥者，只是其中一环。重点提‘法治节奏不能乱’，强调所有行动都在备案监督之下。”
侯亮平笑了下。“你这是把自己摘出去？”
“不是摘，是归位。”陈东说，“我们查的是钱怎么流的，谁签的字，谁下的令。公众要看的是过程公不公正，而不是谁站在镜头前。”
九点十分，新文章发布。
阅读量迅速攀升。
与此同时，专案组内部系统更新了下周工作计划表。原本排在第三位的“境外账户冻结申请”被提前至首位，审批流程标注为“加急”。
陈东坐在电脑前，最后一遍核对着即将发布的《调查进展通报》初稿。文字简洁，全是事实陈述，没有任何推测性内容。他在“已掌握证据”一栏后打了勾，确认无误。
桌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
不是短信，也不是微信。
而是系统提示。
【接触赃款线索：恒信资本账外资金三千二百万元，预计到账积分三十二万。触发条件：明日银行协查函送达后自动激活。】
他看了眼时间。
九点四十六分。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抬头，看见值班员站在门口。
“陈厅，技侦科刚传过来一份文件。”那人递上一张打印纸，“说是从财政厅那台终端里恢复出来的临时缓存记录。”
陈东接过。
纸上有一行命令代码，后面跟着一个文件路径。
路径指向的，正是民生信托核心账本的备份目录。
而在执行时间栏，写着：
**今日 18: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