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渠边的菖蒲丛,墨柒就被院外的喧闹声吵醒了。趴在窗上一看,陈默正扛着根粗壮的梧桐木往院里走,身后跟着两个帮忙的乡亲,木头上还沾着新鲜的树皮,显然是刚从山上伐来的。
“这是干啥?”墨柒披了件外衣跑出去,看着他们把木头架在院角的石墩上,陈默正拿着刨子细细打磨着边角,木屑簌簌往下掉。
“周师傅说,提亲得有个像样的木匣子装聘礼。”陈默抬头冲她笑,额角沾着点木屑,“我娘说用梧桐木好,谐音‘同’,寓意往后日子同心同德。”他用手比量着木头的长度,“打算做个两尺长的匣子,外面刻上菖蒲花纹,你觉得咋样?”
墨柒的脸腾地红了,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你做主就好。”她瞥见木头旁边堆着的红布,正是那天陈默他娘送来的那两尺,“这布也要用上?”
“嗯,”陈默拿起红布在木头上比了比,“我娘说铺在匣子底层,衬得聘礼鲜亮。对了,她让我问问你,聘礼里的绸缎想选啥颜色?她念叨着要水绿色,说衬你的肤色。”
正说着,墨柒娘端着一摞刚蒸好的白面馒头从屋里出来,蒸笼掀开的瞬间,热气裹着麦香漫了满院。“你们俩别站在风里说,进来吃早饭。”她把馒头往石桌上放,笑着对陈默说,“绸缎颜色让墨柒自己挑,她喜欢啥样的就买啥样的,不用讲究那些老规矩。”
陈默嘿嘿笑着应了,拿起个馒头掰了一半递给墨柒,自己捧着另一半大口吃起来。墨柒小口咬着馒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背上的创可贴——昨天帮林深修渠闸时被铁皮划的,此刻创可贴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
“伤口换药了吗?”她忍不住问,声音细若蚊蚋。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在意地摆摆手:“早换了,这点小伤不算啥。”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昨天去镇上,见张记新做了枣泥馅的米糕,给你留了两块。”
墨柒接过油纸包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像握着块暖融融的炭火。她低头看着米糕上撒的白芝麻,忽然想起昨夜在灯下缝的鞋垫——上面绣了对交缠的菖蒲叶,针脚比之前齐整了许多,只是叶尖的地方还是有些歪歪扭扭。
“对了,”陈默咽下嘴里的馒头,“我爹托人去看了黄历,说后日卯时提亲最好,那会儿太阳刚出来,寓意日子越来越亮堂。他还说,要请周师傅当媒人,说周师傅是看着咱俩长大的,说话最有分量。”
墨柒娘在一旁听着,往陈默碗里舀了勺小米粥:“周师傅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跟你爷爷是老交情,跟你爹也处得像亲兄弟,有他在中间说和,这事定能顺顺当当的。”
正说着,周师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来了,手里还提着个布包。“听说有人要请我当媒人?”他笑眯眯地坐在石凳上,打开布包,里面是两本线装的旧书,“这是我年轻时攒的《婚俗札记》,里面记着咱这的老规矩,你们俩拿去看看,别漏了啥环节。”
陈默赶紧接过书,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纸页泛黄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他翻开一页,上面用毛笔写着“提亲需备六礼:芹菜、莲子、红豆、桂圆、红枣、糯米”,旁边还有小字注解:“芹菜寓意勤谨,莲子寓意连生贵子……”
“现在不用那么讲究了,”周师傅喝了口粥,“但该有的心意不能少。我跟你爹说了,就备些实在的——两匹好布、一斗新米、还有你娘做的两双布鞋,再加些红糖和桂圆,既合规矩,又不铺张。”
墨柒听着这些话,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跳得又急又欢。她偷偷看了眼陈默,他正低头看着那本《婚俗札记》,手指在“纳征”那一页轻轻摩挲着,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这时,林深扛着铁锹从渠边路过,看到院里的热闹景象,笑着喊道:“陈默,你那木匣子要是刻花纹,记得叫上我,我年轻时学过两手木工!”
“哎!好嘞!”陈默朗声应着,抬头时正好对上墨柒的目光,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眼角眉梢全是藏不住的欢喜。
吃过早饭,陈默继续打磨梧桐木,墨柒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假装翻看《婚俗札记》,目光却总往他那边瞟。他刨木头的动作很专注,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深色水痕。阳光照在他握着刨子的手上,那双手不算修长,却布满了踏实的力量感,让她想起他帮自己抬水、种菖蒲、修农具时的样子。
“你看这花纹刻得咋样?”陈默忽然举着块木片凑过来,上面用刻刀浅浅地刻了片菖蒲叶,线条算不上精致,却带着股拙朴的认真。
墨柒的指尖轻轻抚过木片上的纹路,像触到了他跳动的心事:“好看,比书上画的还像。”
陈默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阳光照亮的渠水:“那我就照着这个刻,保证把匣子刻得漂漂亮亮的。”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些,“等成了亲,这匣子就给你装首饰,你绣活时用的丝线也能往里放。”
墨柒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看着木片上的菖蒲叶,忽然觉得这叶纹像极了他们缠绕在一起的根须,在渠边的泥土里,在彼此的心里,悄悄扎得越来越深。远处的布谷鸟又开始叫了,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吉日,轻轻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