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巨大的蒸汽碎石机像头不知疲倦的怪兽,每一次铸铁颚板的咬合,都让脚下的土地跟着颤抖。
汉中城北,原本的战俘营现在挂上了一块崭新的木牌——大明西北建设兵团岗前技能培训中心。
两万多个光头汉子蹲在空地上,手里捧着崭新的灰色工装。
布料厚实,针脚细密,摸上去有点扎手,却让人心里踏实得想哭。
这不是囚服,这是饭碗。
朱至澍背着手,走在碎石铺就的甬道上。戚金紧随其后,手按刀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殿下,真不杀?”戚金压低声音,“那里面关的可都是贼头。高迎祥、张天琳,还有那个号称闯将的李鸿基。这些人骨子里都有反骨,养不熟的。”
“戚金啊,你这就是格局小了。”朱至澍停下脚步,指了指远处冒着黑烟的烟囱,“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炼钢炉。”
“不,那是消化系统。”朱至澍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一股子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这世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位置的资源。同理,没有天生的反贼,只有没找到合适岗位的劳动力。”
他转过身,走向那个被重兵把守的独立小院。
“走,带我去见见那位闯王。我要给他上一课,课题就叫——《论职业规划的重要性》。”
……
小院里,死气沉沉。
高迎祥被铁链锁在磨盘上,面前摆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红烧肉,但他一口没动。
他是个硬汉。即便输了,也要输得有骨气。
“朱家小儿!”见朱至澍进来,高迎祥猛地挣动铁链,哗啦作响。
“要杀便杀!休想拿这嗟来之食羞辱老子!”
朱至澍没理他,径直走到磨盘前,一屁股坐在石墩上。
“羞辱?”朱至澍从怀里掏出一根卷烟,戚金连忙上前点火。
他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高迎祥,你太高看自己了。在我眼里,你连被羞辱的资格都没有。”
“你!”高迎祥气得脸色紫涨,“老子替天行道,聚众二十万!若非你用妖术……”
“妖术?”朱至澍嗤笑一声,打断了他,“你是说那几门炮?还是那几锅肉?”
他站起身,走到高迎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枭雄。
“高迎祥,你造反是为了什么?为了让百姓吃饱饭?为了均田地?”
“不错!”高迎祥梗着脖子,“朝廷无道,官逼民反!老子是为了给穷人争条活路!”
“说得好听。”朱至澍弹了弹烟灰。
“可结果呢?你带着二十万人流窜,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你抢了大户,百姓分到多少?你杀了贪官,新上来的就不贪了?”
“你那是破坏,不是建设。”
朱至澍一把揪住高迎祥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拖到院门口。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顺着朱至澍的手指,高迎祥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远处的工地上,数千名曾经跟着他造反的流寇,此刻正喊着号子,推着独轮车,将一车车碎石填进路基。
他们满身大汗,但脸上没有戾气,只有一种踏实的红光。
工地旁,几口大锅正冒着热气,馒头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几个妇女抱着孩子坐在路边,正在给男人们缝补衣裳。
“看见了吗?”朱至澍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们吃饱了,穿暖了,有地了,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是你所谓的替天行道?我做到了,你没做到。”
高迎祥僵住了。
他想反驳,想骂娘,可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事实胜于雄辩,在那根喷吐着工业黑烟的巨大烟囱面前,他那套苍天已死的理论,显得苍白且可笑。
“带上来。”朱至澍松开手,拍了拍掌。
两个亲兵押着一个身形消瘦、目光阴鸷的汉子走了过来。
李鸿基,也就是后来的李自成。
此刻的他,混在俘虏堆里,满脸煤灰,试图装成一个普通的小卒。
“别装了。”朱至澍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李鸿基,原银川驿卒。因为朝廷裁撤驿站,丢了饭碗,欠了债,杀人造反。我没说错吧?”
李鸿基浑身一颤,猛地抬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干什么?你是个送信的,腿脚好,方向感强,还会管人。”
朱至澍从戚金手里接过一个包裹,扔在李鸿基怀里。
“打开。”
李鸿基愣了一下,颤抖着手解开包裹。
里面不是毒酒,也不是白绫。
而是一套深蓝色的制服,上面有着铜制的扣子。
还有一顶奇怪的大盖帽,帽徽是一把金色的锤子和一把镰刀交叉的图案。
“这是……”李鸿基懵了。
“大明西北铁路局,第一工程处处长的制服。”朱至澍淡淡地说道。
“正六品待遇,月薪五十两,配勤务兵,管三万人。五险一金,干满二十年有退休金。”
“啥……啥局?”李鸿基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以后这陕西,我不打算修官道了,我要修铁路。”朱至澍指了指脚下。
“一种能在上面跑火车的路。你以前是跑驿站的,这路该怎么修,怎么调度,你比那帮只会读死书的酸儒懂。”
朱至澍弯下腰,捡起那顶大盖帽,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然后郑重地扣在李鸿基的头上。
“李处长,这帽子戴上了,你就不是贼了。你是官,是建设者,是给大明修血脉的人。”
“我知道你想当皇帝,想杀进北京城。”朱至澍凑到他耳边,低声诱惑道。
“但你想想,是带着一群流寇被官军追得像狗一样到处跑威风,还是开着一列喷着火的钢铁巨龙,鸣着汽笛,轰轰隆隆地开进北京城威风?”
李鸿基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摸了摸头顶的大盖帽,那种久违的、属于体制内的安全感,瞬间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本就是个小公务员,造反是被逼无奈。
如今,那个更粗、更硬、更金光闪闪的饭碗,就摆在他面前。
“殿下……”李鸿基的声音有些哽咽,“这路……真能修到北京去?”
“只要你干得好,修到莫斯科都行。”朱至澍画了个大饼。
“干了!”李鸿基猛地并拢双腿,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老板……不,殿下!李鸿基这条命卖给您了!谁敢拦着俺修路,俺就用铲子拍死他!”
一旁的高迎祥,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的光彩彻底熄灭了。
连李鸿基都降了。
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那个朱家王爷给出的东西,实在是太诱人了。那是一种比造反更有尊严的活法。
“给我把锤子吧。”高迎祥长叹一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我有一把子力气,能碎大石。”
朱至澍笑了。
“戚金,记一下。高迎祥,编入采石场第一突击队,任队长。李鸿基,即刻上任,组建第一工程处。”
角落里,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缩着脖子,正拼命往人群后面躲。
那是张献忠。
“那个大胡子。”朱至澍随手指了指,“别躲了,你眼神不正,一看就喜欢搞破坏。修路你不行,拆迁办缺个主任,你去不去?”
张献忠浑身一激灵,连忙磕头如捣蒜:“去!去!只要给饭吃,拆皇陵俺都敢!”
“皇陵就算了,以后有的是外国庙让你拆。”朱至澍摆摆手。